一只喜鹊飞向沙河,花儿看见了,却没有任何联想。两只乌鸦追逐着由东北往西南飞,花儿也看见了,但仍没有联想到那只淹死在坡坑里的乌鸦。田祖业的老婆端一盆洗干净的衣裳爬上大堤,见花儿搁那儿发傻,就问:“翠花她娘你搁那儿弄啥家什哩?”花儿回过神来,搪塞说:“找孩子哩。嫂子你洗衣裳去啦。”一面拿手揉眼。老婆子说:“可不是咋地!愁死个人了,也不知道这衣裳洗到几儿才算是个头儿!家骏那孩子,娘哩个比提起来我就光想嚼他娘,你说也老大不小了,高不成低不就,就指着我这个老不死的老婆子洗衣裳做饭伺候他哩!”
花儿只得应付她说:“嫂子看你说的,你哪有多大年纪呀,连个狗年纪大都没有!话又说回来,家骏也可该收收心了,咋能这样一直贪玩下去了哩,你和祖业哥一天一天的岁数,他也不知道着急犯愁,还是一个小孩子的心性,可能是因为你家里就他自个吧,从小到大也宠惯得很了些。不过家骏那孩子长相不差,浓眉毛大眼有模有样的,还有眼色头儿心眼也活泛,口齿也上去了,不愁说不着媳妇,无早无晚的事儿,你就请坐在家里等着媳妇上门儿了。”
老婆子说:“照你说的吧!先前还有人给他提个媒啥的,好歹还有个挑拣头,往这儿来也没人给他提了,俩眼一抹黑,谁知道谁介家里有个待嫁的好闺女哩!光说不用愁,可是没摊到你身上,到明儿个狗蛋大了着急上火的说媳妇,又没人给他提亲说媒,看你还这样说不了,保管你比我还着急哩!过了年春上的时候,大妮儿给他提了一个,清水镇集上的,多好啊,我只怕人家嫌咱是农村的看不起咱不愿意,没想到人家闺女倒是没啥意见,家骏那个兔崽子七孙介儿转窝儿头还睖不中你人家闺女,就差没把我活活给气死了!娘哩个骚逼请作摆了,啥时候他混到李刚那一步他就舒坦了!李刚不就把他爹娘老子还有他奶奶都给活活的气死了么!你说要这样的儿管啥精,早知道他这个样子当初一生下来就把他填水盆里阴死干净了!也没有这会儿陪着他作难受罪了!”
花儿说:“嫂子你也别恼,管啥用哩,说说气话快活快活嘴罢了!再咋说那也是你儿,心疼不由人儿哩,不然你也不会搁这儿又骂又嚼的了,还不是想叫他往好上混么!你看我也没有个娘家,出来进去的就在咱村子里转悠,没机会接触那些小闺女大姑娘们,不然我一准的给家骏说个漂亮媳妇。回头我再跟大妮儿和二妮儿说说,叫她俩给家骏留意着,碰见合适的了先紧着咱说。”老婆子说:“那敢情太好了,他婶子你放心,人家闺女来了,我绝不会亏待人家闺女,也不是我夸海口,我就家骏一个儿子,娶了媳妇,我把她当闺女养,绝不会给她丁点儿气受。”花儿说:“那是,咱村子里谁不说你心眼儿好啊!”
老婆子飘飘然道:“可不是咋地,咱村子里你见我跟谁拌过嘴,连脸都没红过哩!只是我说句不该说的话,看情形家骏那孩子喜欢酒窝儿哩,我也知道咱配不上人家闺女,好歹人家闺女也是城里来的,长得又那么俊俏喜见,可是我听说她现如今是咱农村里的人了,我的意思是说酒窝儿待你跟亲姐姐了,你能不能给俺家家骏说句话好啊?”花儿说:“嫂子看你说的,我啥时候也没说过家骏的赖话啊!”老婆子不好意思道:“那是那是,你看——”花儿说:“我试试看吧。”老婆子忙说:“那我先谢谢你了,要是成了,我请你吃大红鱼!哎呀不跟你说了,这一盆衣裳端着死沉百沉哩,我赶紧回家搭上去,你看这天也不好。”说罢,急匆匆下大堤去了。花儿抬眼望了望天,但见云厚日薄,是个半阴子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