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下在了十月初十。十月初九的夜里开始变天刮风,呼呼的风声也不知吹得什么东西只管叮叮当当乱响,后来胡丽娜猜测那大概是树枝子互相撞击时发出的声音,次日起来只见一地的落叶断枝,似乎印证了她于夜间的猜想。胡丽娜是被第一声呼啸声惊醒的,风穿过窗户上的狭窄缝隙时总要发出如鬼哭一般的声音来。当时胡丽娜正做着一个梦,他梦见李石磙来找她了,不过她是凭借着女人的直觉或者说是第六感觉判断出走到床前的那个男人是李石磙,因为她没看清来人的脸面头,也没看清来人的身形,只是模模糊糊朦朦胧胧的一团如烟似雾却是人形的影像。
胡丽娜已经好久没能得到李石磙的恩宠了,她头顶上的天空连续不断的出现了几百天火辣辣红艳艳的毒日头,她的田地里都干旱的裂出许多条比马里亚纳海沟还宽还深的沟壑来了,有时候真想不顾一切的冲过去把李石磙从花儿的大床上拉下来拉到她的大床上来,然而她不能这样做,她只能一个人默默承受着孤寂带来的痛苦的折磨。她恼恨那一声鬼哭,又感谢那一声鬼哭。
胡丽娜刚拿起笤帚,准备收拾那一地的狼藉,这时凉凉的细细的雨丝飘落在了她的脸上手上和脖颈里。她抬头望天,想看清楚雨丝飘坠下来的轨迹,眼睛的余光却发现李石磙的头在墙头那边的院子里移动,接着他的声音便飘了过来:“娘,下了哩!”接着是李老太的声音:“我又不瞎!”胡丽娜想笑,转而又为李石磙感到委屈,这个李老太真不知道好歹,一句话能把人噎死,也就是你儿,换了别人,才懒得搭理你哩!
这时乔大爷的声音也晃晃悠悠的飘过来:“咦——,可真是下了哩!石磙介娘,你可得多穿件子衣裳了,仔细冻着了!”胡丽娜听了这话,只觉得出奇的寒冷,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禁不住的打了几个寒噤,她多么渴望也能从李石磙的嘴里听到这句话啊,有了这句话,即便是寒冬腊月里光着屁股搁河坡上跑也不会有寒冷了!那边李老太说:“我加罢衣裳了,你也是呀,多穿一件子,别冻着了,冬天可是来到了哩!”她这话未完,屋后响起马寡妇呵斥儿子安自得的声音,随后西边田家辉也跑到田祖业家里去了,拉拽着田家俊去大堤上捡拾树枝子回来晒干了烧锅。东面院子里因了翠花和莲花显得更加的热闹了,花儿也去了,她正说:“可是下起了琉璃珠子了哩!”
胡丽娜抬眼,只见雪粒子夹裹在细雨中飘坠而下,落在地上或其他东西上,激发出细碎的轻响。像一群调皮的孩子于她面前跳跃,逗她开心哄她喜欢,聊以排遣她孤身独处的落寞,它们是甚解人意的精灵。花儿隔着墙头问胡丽娜起来了没有,问了两句不听她应答,只当她还没起来,也就罢了。李老太让她赶紧到屋里去,雨越下越紧,雪粒子越落越急,不一时就能将衣裳打湿了。到半上午,雪粒子演变成了雪花。天擦黑的时候,雨也停了,只剩下飘舞纷飞的雪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