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和三十二年,七月十五,正值初秋。
暄气初消,秋风袅袅。
北朝第一古寺卧佛寺香客鼎盛,弥漫在寺庙上空的檀香气息袅袅袭人。适逢是十五参佛之日,故而香客比往日又增多了不少。
人来人往的卧佛寺偏门中走出一名身着淡紫粉霞袖的女子,归云髻上簪着金光璀璨的簪子,颦眉观望着四周,蓦地用飘逸的长袖遮鼻掩去浓郁的烟味。
秀致的脸庞有些不耐的将手中的竹签塞进离她最近的一名素衣婢女的怀里,“宁心,去找庙祝解签,顺便代我去那菩提树下祈福。”
若非今日是难得一遇的大好日子,她又哪里会千里迢迢跑到这里来求佛问缘呢。
撂下吩咐,匆匆离开瞬间湮没在人海当中。
“七爷,这里便是北朝第一古寺,卧佛寺。”人海中,身着水蓝华服的男子望着闪闪发亮的牌匾向身旁的男子介绍道。
那名被称‘七爷’的俊逸男子如黑琉璃般的眸瞳斜睨了眼正门上的牌匾,眉宇间有着几缕不易为人察知的尊贵。
一袭水墨色衣,上面简单的绣着祥云,龙形玉佩连着金色流苏坠在腰侧一际。自腰后取出折扇轻轻摇曳于胸前,虽说初秋,但拢上身的热气多少还是教人难耐。
“去忙你的事,半个时辰后在这儿等我就好。”
君玄拢起折扇轻轻敲了下身边人的手臂,尔后观望起四周的景致。
子虞作完揖便径直离开,君玄无意入寺门同那些妇孺争先恐后去参拜,见烈日仍当空,便朝着那株菩提树迈开了步子。
缀满如意桔与祈愿纸的菩提树就在卧佛寺的正门左侧,不少人围着树要将如意桔抛向伸展在半空的树枝末梢上。
宁心工整的写完祈福语,一张是代她的小姐所祈,一张则是她为自己的家人所祈的。
看着身边的女子花费了数次终将如意桔挂上树梢而眉开眼笑的模样,宁心捧着如意桔暗自祈祷后,瞄准枝桠就将它们依次抛了上去。
几次过后,一个挂上,一个却滚了出去。宁心见是她家小姐的如意桔滚走了,忙提起裙裾追赶上前。
君玄打开折扇正要挡住炽烈日光,眼角的余光忽瞥到一只橙黄色的桔子连带着祈福纸朝着他身下滚来,其后还有名清秀的女子在追逐。
他俯下身就从地上拾起那只如意桔,拿在手中看了会儿,直到宁心的到来。
“不好意思,不知公子能否将这只如意桔归还于我?”宁心伸出芊芊素手,小喘着讨问道。
“如意桔?”君玄惊奇的重复道,他仔细得看了看手里这个不起眼的桔子,光是看外表就知道是城中刚收获的秋桔,味道酸而麻,系了张红纸就有了如此雅名且身价翻了数倍,倒让他颇为讶异。
宁心定下心神来,这才发觉站在她面前的男子不似普通人家的公子哥儿。
那一身的衣袍用的是上好的云缎,尤其是挂在腰间的龙形玉佩更彰显出他的身份,一眼望去便知非富即贵,定是名门望族中人。
唇上扬起一抹浅淡的笑意,君玄随手就把如意桔交到宁心的手里,“既是姑娘之物,理当完璧归还。”
“多谢公子。”宁心款款施礼,接过物什后转身重回到菩提树下。
君玄站在树荫下,望着前方的宁心不停地把那只如意桔抛上树枝,可每次都会掉落下来,她亦屡败屡试。
“真是愚昧,一家子的平安与否,怎么可能轻易随着这棵树就能决定的。若是如此,人生又哪来如此多的波折与坎坷。”他轻笑着摇了摇头,敛起眸光转望向他处。
良久过后,人海中出现那抹熟悉的身影,君玄淡然一笑举步就要离开。
忽而,一张红色纸笺飘落在他的身前,挡了他所有的视线与身下的步伐。
“惟愿现世安稳,只争朝夕。”子虞早君玄一步从地上拾起这张不知从何处飘来的红纸张,看着书写在上方那工整简洁的娟秀字体,暗暗在心中赞叹这手好字。
闻言,君玄挺直了胸膛,唇角扬起的笑意渐渐加深。这句话能从一名普通百姓口中说出,委实让他惊讶不少。
子虞笑着把红色纸笺张递到君玄的面前,颇为好奇得左右盼望,“这上卧佛寺的人,不是求姻缘便是求平安,难得看到有人求的是国运。只争朝夕,未免太过清冷。”
君玄仔细端详起纸笺,这熟悉的字体好似在哪儿看到过。
幽深的余光瞥到菩提树下那抹淡雅的身影,脑中恍然明白,正是出自她的手下,同那‘阖家平安’是如出一辙的笔迹。
只争朝夕,只争朝夕。
经过一番不懈的努力,宁心到底还是把如意桔成功的挂在了枝桠上。抬手擦了擦脸颊沁出的细汗,双手合十再次祈祷后,这才转身离开。
君玄见宁心朝着他们走来,赶紧抽回子虞手中的红纸张藏在袖中。
望着那张不算精致绝色的脸庞,他发现,她的身上有着一种与旁人完全不同的气息,可他却说不上究竟是哪里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