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府,王都之内算不得庞大的宅子,却仍同一头巨兽般匍匐在王都某处。
今夜,府邸大厅已被布置成一座灵堂,庄严肃穆,正后方墙壁上扎花牌,以深绿色为底,扎上黄色花朵图案。花牌的正前方置灵桌,置备供果、供菜,中间放灵位,书写有卓尚之灵位五字,两旁放有香烛一对、香炉等物件。厅堂正中,则是一台灵柩,一旁静静摆着一只火盆,盆中燃着冥纸,火焰跃动,似在远送府邸主人的离去。
披麻戴孝的卓飞燕和唐如建跪坐在边上,哽咽声自前者咽喉间发出,一下一下的扎痛着后者的心,既是心疼心上人因伤心而累坏身子,亦有想念死去多年的父母。
“小小姐,天色晚了,您还是先去休息吧。老爷这边交给老奴就好。”
刘疆看着卓飞燕把一沓冥纸放进火盆,又看看天色,柔声说道,“明天,老爷就要出殡,还需您主持呢。”
“刘管家。记得七岁那年,打碎了爷爷最最心爱的一座砚台,他却最先问我伤到了没有,他很爱护我。可是,我知道,那天夜里,他捧着砚台碎块在院子里坐了半夜,后来把它埋在那株桂树下了。小时候,经常惹爷爷生气,如果——如果,我连爷爷最后一程也没有送,他一定不会高兴的,刘管家,您说是不是?”
卓飞燕抹了抹顺脸颊流下的眼泪,回首,目光坚定地说道,“刘管家,您也去休息吧。有唐哥哥保护我就够了。爷爷没有受多少的苦便去了,那些凶手必定不是为了什么秘密而来,我想他们不会对我不利。让我安安静静地陪爷爷待最后一个晚上,好么?”
刘疆犹豫了一会儿,最终点了点头。
卓飞燕勉强微笑说道:“刘管家,让暗地里的护卫也撤了,爷爷都死了,该不会有人丧心病狂的来侮辱爷爷遗体的。”
刘疆的身体不可查地僵硬了一下,却没有反对什么,他非常清楚,近五年来,卓府的主人卓尚没有——哪怕一次——和前者好好说过话,很多时候,都会因为盟内的一些事情发生争吵,不欢而散。
啪!啪!
刘疆的手间响起两记响指,稍等了小片刻,才轻声说道:“小小姐,老奴告退。”临走之际,盯着唐如建说道:“唐公子,好好保护小小姐。”
除了灵堂内香烛偶尔发出的啵啵声,再有就是阵阵寒风吹动白幡发出了哗啦啦的声响,灵堂变得诡异的安静,卓飞燕的哭声已止。良久,卓飞燕开始絮絮叨叨地说些童年往事,不时傻笑,不时哀伤,又说起峰笛城的一些旧事,却是充满了不淡的暖意。说得多了,整个人也平静不少。
当卓飞燕说起两人相识的那一幕,唐如建他伸手轻轻握住前者皓腕,深情的做誓道:“爷爷,我会照顾好飞燕的,谁要欺负她,就从我身上踩过去。”
“唐哥哥,你说什么傻话!什么都该我们一起扛,不是么?”卓飞燕倒在了唐如建怀里,表情温柔,同时难掩失去亲人的伤痛。
“嗯!一起扛!”唐如建答应道。
沉默半响,唐如建轻咳一声:“陈兄,既然来了,赶快现身,迟或生变。”
卓飞燕闻言,直起身子,环视左右,略显慌张,那张泛白的脸蛋上浮现黑夜下不易见到的绯红。已然心静的她几乎在一瞬间记起答应陈传九的约定,意识到这一刻她与唐如建还未成亲,这般亲亲我我着实不该让人瞧见。
“迟或生变?!”厅内忽的多了一人,烛光中可见他年纪不大,身姿笔挺,浑身深棕色劲装,相貌却十分一般,正是陈传九,“唐兄,何出此言?”
唐如建瞅了一眼卓飞燕,见她没有提出异议,于是继续说道:“那个刘管家,似乎在怀疑些什么。或许更多的是我的身份,但也可能会想到更深层次的东西,包括你。”
陈传九想了想,颔首同意,沉声说道:“卓姑娘与卓岛主为何会住到一起?这是王都很多人想弄清楚的问题,而你,知道你的外人的确很少,可不少人能确定,你不是逍遥岛的人,那么‘你是谁’就成了有心人需要探究的疑惑了。刘管家心生怀疑,并不是什么意外的状况?”
卓飞燕一脸不高兴地反驳道:“刘管家从小看着我长大,最是疼我,他不会害我们的。”
“这点我相信。”陈传九郑重地道,“但那是你,唐如建在不在列,我不知道,我肯定不在。”他留意着唐卓二人的神情,如预料一样的有些不知所措,他继续说道:“时间紧迫。卓姑娘,在下可否马上开棺一看?”
卓飞燕侧移半个身子,道:“嗯。只许你验看爷爷的伤口,不许你对爷爷遗体做出其他不敬举动。”
依俗,灵柩还未钉上,故而,棺材盖还能移开取下。
陈传九拜托唐如建再燃起一根香烛为他照亮,他则俯身细看棺内尸体。躺在棺材里的卓尚失去了生前的那份凌厉,却多出几分和蔼,衣裳如常,看上去朴素而简单,实际上材质不凡。
入眼即见卓尚额顶的伤势,那是一圈血红之色。据朱迅子所言,卓尚的额顶被削去一块皮肉,陈传九轻拨额前发丝,辨认出这道伤口大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