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际上,在这个时候我应该考虑的是自己眼下的处境。像我这样吊打了一个警察,而且是一个派出所的教导员,警方肯定不会善罢甘休。那么万柳堂到底有什么能力,可以让警察不敢上门抓人呢?毕竟八步镇就那么大,我在这里养伤的消息很快就会传出去。
可是我当时还不到十八岁,根本不可能想这么细。在我的眼里,于爷爷就是无所不能的神人。所以我根本不考虑安全的问题,好在我很快就知道了答案。
天全黑了,于纪走进来,后面跟着贺美兰。我看见他们一愣:“真没想到,你们已经公开了。”
“那还真得谢谢你,”于纪回答,贺美兰把话接了过来:“你的事情一传开,我们的关系就公开了。不光我们,我们学校高中同学中所有谈恋爱的同学都公开了。”
说到这里我也听出来了,一定是父母们觉得,与其让自己的孩子和小灵这样的小姐搞到一起,不如干脆让孩子们大大方方谈恋爱。八步镇的这些人我还不知道,一定又在编排我的故事了,真不知道我的父母为我承受了多少流言蜚语的压力。
于纪把我从沉思中拉回来,“小志,我今天上午去见了你爸爸,跟他说了你的事情。”
我迫不及待地问。“我爸爸怎么样了?”
“从昨天晚上九点开始,你爸爸和你妈妈就不停地找你。先给你打电话,发现你的手机吊在楼下的一棵灌木上。后来把灯拉出来,照亮了那片地方,这才看到那里似乎有打斗的痕迹。于是去问周围的邻居,很多人都说好像听到有人打架。可离得最近的老周偏偏赌咒发誓说他一点都没听到。这样一说,周围的邻居也变得不肯定了,谁也不敢说一定就有人在那里打过架。都反过来劝你父母,不要太着急。”
“他妈的,这个狗腿子,老子饶不了他!”我愤愤地说。我从来没有亏待过他,出来进去看见他总是叫周叔叔,为什么就这么恨不得杀了我呢!
“就这样,大家把你父母劝回去了。一直到半夜两点钟,你父母实在等不下去了,打了110报警。警察来了以后,又是这个姓周的,拍胸脯打保票说,他根本就没听见有人在楼下发生过争执。而且像你这样身材高大,体魄魁梧的小伙子,怎么会被人绑架?这样一说,警察也跟着帮腔,还搬出了条例,说是失踪不到二十四小时不予立案。这样把你父母来回折腾到凌晨三点,去了派出所还是没有立上案。以后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听到这里,我的心沉了下去。不由地想起老爸在电话里“你知道我多担心”这句话来,现在我终于知道这句话的的份量了。想想自己从小到大还从来没给父母添过这么大麻烦,心里真的很不是滋味。想着想着,一阵困倦袭来,我睡着了。
万柳堂是八步镇上著名的中医世家,早在我爸爸来到八步镇以前就不知存在多少年了。听人说,这万柳堂原本不姓马而姓杨。上一代万柳堂的堂主叫杨万柳,是个充满传奇色彩的老中医。他膝下无子,所以把一身的本事都传给了徒弟马牧野,而他和夫人及女儿一家三口都没能活过十年浩劫。
现任堂主马牧野也颇具传奇,他于上世纪五十年代毕业于北京大学历史系,毕业不久就被打成右派发配到八步镇,然后做了杨万柳的徒弟。光是这些还不足以说明马大夫的传奇,他的传奇性还表现在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已经五十高龄的马牧野居然通过了中医医师的资格考试,正式成为有资质的医生。
而与此同时,他的许多朋友们都纷纷步入政坛,这成为那个时代的一道风景。到底是什么使得马大夫安心在八步镇这样一个小地方当一个药房的坐堂大夫?没有人知道,但是他的那份淡定从容,深得八步镇上每个人的尊敬。
至于人称吴老师的马太太,也是八步镇上的奇女子。她本来是我们学校的音乐老师,当然在我入校前就已经退休了。她的另一个身份是解放前东昇公司老板的小女儿。这个身份给她带了前半生的困扰,使得她快四十岁了才和马大夫结了婚。可是也给她带来了后半生的荣耀,如今她已经是省政协委员了,而且马大夫也是。据说上世纪八十年代,她的大哥回国投资,本来说好要和东昇公司合作的,恰恰就在签字前的晚上,兄妹俩一夜长谈,最终投资落在省里的开发区。
这件事情使得玉家一直耿耿于怀,可是老玉家的小胳膊当然拧不过省委省政府的大腿,再加上两口子省政协委员的身份,使得万柳堂成为八步镇上的特区,没人敢来随便骚扰。因此我在万柳堂的安全问题根本不用担心。
我在万柳堂再次醒来,已经是第二天早晨。后来我才知道,我老爸老妈昨天晚上来过了,看到我睡得很沉,没有打扰我又离开了。在这一天的经历中最受煎熬的应该是我老妈,她的整个世界都在这一天中崩塌了。她原本是王老太太的粉丝,王老太太还是她的入党介绍人兼婚姻介绍人。大半辈子了,王老太太在她的心目中一直是神一般的存在,可就在这一天之内,王老太太突然就成了企图杀她儿子灭口的凶犯。还有那个温馨的家,也突然成为时时刻刻处在别人的监视之下的危巢。这一切叫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