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阑,掩不住夜影暗浮,濠州城的门户却俱都安然就寝,这样的夜晚,雨过天暖,光风霁月,突然一阵月夜衔风,风流漫肆虐,长驱直入般在四下尽情舞荡,眨眼整个四周已洒下一地银光,银光与烛光夜色交相辉映,淮河两岸亦是五色斑斓,光怪陆离。
筑声犹鬼啸,可怖生生不息,阵阵穿过柳枫的耳畔,愈发近在咫尺。他方走过城门,便听到了这种声音,猛然脚步顿住,朝身旁偏将耳语几句。
只是片刻工夫,一行人便又复赶路,柳枫行走间奔逸绝尘,舒望与那偏将亦步亦趋跟随在后,柳枫听音无碍,倒是他们二人不时得用力堵塞双耳,远远地望去,舒望的臂间犹自抱着一口剑。
待来到河畔,只见河畔四周灯光照耀,辉煌一片,此刻士兵们正在堑壕旁盘膝,端坐不动,在他们身旁,按序成排放着蜡纸灯笼,有的更将火把尾端埋入泥土,故淮河面附近通明自不必言。那泥土经过先前雨水冲洗并不坚固,因而火把物什沉埋极为容易,待时辰久了,天干物燥,松泥经过热流暴化,那火把更像植入一般。
士兵们离开火光呈三方四正形围坐,每个人坐姿俱都一模一样,也即是围绕河岸据东南西三个方向,独惟北面的淮河空出。东西倚淮河走向成列,按那艘楼船所对应的河畔来遥相呼应,南面频临濠州城,地域较阔,便适当穿插数列绵连至濠州城那头,其间每隔十个士兵,东西向又有士兵穿插成行,如此如密网一般,点点扎扎,围猎而成无数个网眼,每个密网点是一个方形阵列,无数个网眼,亦是无数个阵列。那火光及灯笼便在这个阵列中间,熊熊照耀,火把露夜照射,火焰腾空上冒,宛如火龙直腾入天。
士兵们如此坐定,双臂一齐伸出,以食指探入位于自己前方那人的耳朵中,以适中的力道塞住其耳道,同时拇指及中指又将同伴左右外耳扣牢在耳道处,以期同伴耳膜与外界隔音,而自己的耳膜则由坐在自己身后方的士兵如法炮制,如此一列又一列俱是这般,保证着阵型不乱,筑曲难以侵入。
若一人撒手,则大家一同受到干扰,除非不要性命者,否则没人愿意在这个节骨眼上分心分力,士兵们知道可以救自己性命,全都尽心尽力,死命维护同伴。同伴生存,也即自己性命可保,考验的是众人专心致志,众志成城,抵抗外敌。而那队形延绵数里,直至筑声息无或听之细小,危害波及甚微为止,值此每一列最后那人随便抓些泥土或撕烂一片衣角堵住听觉就可保无碍。
此时,蓝少宝与赵敛立在东面的阵型前方,双双踩在一处土坯上方,即便是今夜为挖掘堑壕堆砌成堆的土坯,对峙着对岸,蓝少宝双手握枪屹立不动,赵敛怒目横视余期,脚成子午马式摆开,剑锋一字向前,一副如临大敌的架势,生怕余期突然过河攻入这边,他的目光也时不时地扫视对岸的冷寒玉,口中不住地念叨着:“六弟,挺住啊!二哥马上过河一道助你!”
阵型西面,亦有柳世龙,呼延刚烈及呼延迎春护守在侧,三人各挑一处地方站立,距离约莫七丈间隔,俱手持兵器严阵以待。
仍在北岸的冷寒玉处境十分不妙,因为敌人俱环伺在侧,就在几里外虎视眈眈,余期的摄魂筑曲更离他最近,若是一不留神,就会随时攻过来。
因连夜赶筑堑壕,堑壕工程颇大,故其他可用之人都被柳枫派去南岸监督工程进展,北岸的土堡修筑不似南岸堑壕那般浩大,故而只有冷寒玉一人坚守士兵。而水如筠则被指派驻守船舰,随时待命。
这等时候,水如筠也在指挥船舰上留守的士兵防范筑曲,士兵们则多半抓来衣袍等物,极力堵住耳道,有的更将船舰窗户关严,八十余艘船舰,水如筠一一查过,一时半刻也无空暇。
是故冷寒玉周身的士兵们没有办法如南岸的士兵一般坐定,也无机会渡河而去,如此静坐,恐为简御击杀,唯有令幸存的士兵沿正箱战车站稳,每辆战车旁的士兵自己设法堵塞双耳,而他自己则时刻目盯余期巧思妙计。
论手上功夫,冷寒玉自问可以一搏,但是以魔曲取人魂魄的绝技,他生平从未遇过,就算耳闻,亦是那久不出现江湖的传说。
冷寒玉是一个将门子弟,他是衡山六鬼中唯一一个懂兵法者,却遇此绝迹江湖的诡异异士,所有所知派不上用场,但今夜幸得有他,若是无他,这些唐兵必定死伤更为惨重。
遥记得余期击弦的刹那,唐兵惨嚎不绝,混乱不堪,争相逃命,一片奔逃溃散的景象,衡山六鬼其余四人皆没了主意,只顾喝令士兵:“捡东西捂住你们的耳朵,整肃队形,切莫让敌人有机可趁!”
但是士兵们太过慌张了,兴是过于害怕,捂耳亦抖动不止,无法专心,难以尽得全力,冷寒玉远在河畔对岸无法亲传亲授,便灵机一动,喊过水如筠至跟侧,说道:“我有一计策……”一阵附耳低语,并挑选数名己方士兵演做一遍,只是他们与敌人共处一地,无法坐定,只得分散着站立。
自余期击弦,水如筠就已下得船来,本欲与冷寒玉一道击杀余期,不料冷寒玉附耳说了这几句,水如筠便登船命令水军照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