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天绍青眼睛附近的疮疤治好,双眼睁开如一汪深潭,轻眨间闪亮如星,与未盲时一模一样。
若不细看,只当天绍青是个正常人,因而连日的照顾,鸿影只知她手臂手脚不能动弹,却不知她盲不见物。
见到她四下扫视,却频频搜不到自己目光,鸿影遂觉有异,诧异着伸出一只手探她视线,见其俱无反应,心头涌起一丝同情。
鸿影蹲在床边,握住她僵硬的手臂,轻声回道:“在这儿呢。”
天绍青立刻将头扭向鸿影。
鸿影闻她处境凄惨,不无难受地抽泣两声,紧抓天绍青一只手,道:“这里是贵池殷汇镇的碧云堂,我是这里的琴伎,姓衣,她们都叫我鸿影。”
天绍青意会言外之意,亦点头道:“轻飘出尘,惊鸿照影,确为好名!”
衣鸿影一时莞尔,连道:“哪里!”一顿,转问:“姑娘如何称呼?”
天绍青道:“我姓天,你叫我绍青吧!”说罢,又问:“是赵门主带我来的么?”
衣鸿影道:“是的。”看了一眼窗外,转头看她,道:“他现在就在花圃站着,绍青,你要找他么?”说着,便要松开天绍青起身。
天绍青连忙摇头,拦道:“不,别叫他!”
衣鸿影复又折身坐回床边,看了天绍青手臂一眼,有些怜惜地问道:“这几日,你都在昏迷之中,鸿影在旁照看,见你日夜痛喊,实在替你痛恨那凶手,究竟是谁狠心将你重伤至此?”
这般相问,衣鸿影声音虽然陌生,但一股自然流露的温暖,倒使得天绍青不知所措,伤怀往事,只吞吐道:“我——”想说什么,却不知从何言起。
衣鸿影以为她有难言之隐,连声道:“你大可放心,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天绍青不免叹息一声:“原来都是姑娘照顾绍青,绍青感激不尽!”勉力挣扎,始终也无法起身。
衣鸿影将她摁住,道:“莫要起来,你要何物,唤我便是!”
天绍青复躺床榻,忽然想起方才听在耳畔的琴声,不由说道:“刚刚绍青听到有人在此弹琴,想必便是姑娘了?姑娘琴声咽咽,使绍青想起许多事情,一时又悲又泣,却又觉得那般美好,只愿沉浸其中,不愿醒来,好像说了许多话……”
衣鸿影目盯着她,接道:“对呀,刚才我见你念念有词,一边喜极唱歌,诉天涯红尘,一边又是哭泣,到底是因了何事?”
天绍青喃喃道:“是他唱的,那时候,他坐在船上,望着湖水,一边弹琴,一边面带微笑,唱的正是那首词。有一个姑娘就拿着笛子站在旁边一同吹奏,那首曲子,我叫它《天涯与寂寞》。”说的入神,似乎连浑身痛疼亦随之消减。
衣鸿影观其神情,立刻明白了七八分,试探问道:“他是谁?赵门主?”
天绍青只管摇首,道:“不是!不是他!”半响过后,终于努力挤出一个清晰的名字:“是柳枫,柳大哥……”
衣鸿影没说话,就这样听着。
提到柳枫,天绍青又陷入回忆中,痛苦地道:“可是我再也见不到他了,皇孙与江湖女子,原来始终隔着山嶂,摸不到他,看不清楚!”
衣鸿影想起方才天绍青唱的那首词,问道:“你和他曾经很要好么?”
天绍青未直接回答衣鸿影问话,似是意非所指,又似意有所指,好似在回答,又好似答非所问,道:“茫茫甑山,数沓的纸,很多无人看见的信函,一个孤独漂泊的梦想,就好像做梦一般出现在绍青眼前,我可以看见他的笑,他的苦,听到他的无声诉说,感觉到他的怒和恨,就是那样一个不同的柳大哥……”
就这样诉说,似在诉于自己,又似茫然倾诉。
衣鸿影忽然觉得这位女子也活在压抑之中,听她诉说,自己好像看见的不止是一个人的孤独,不知何时,孤独变成了两个人。
跟随柳枫,直至离开柳枫,床榻上这位姑娘再也没有朋友可以倾吐心迹,语气的淡然,凄苦而又留恋地回忆,她讲的是那般开心。
凄怆的往事,被迫面对的相忘仇恨,每每诉说,她俱面带笑容,那一刻,似乎疼痛亦可以随之不见。
衣鸿影感同身受,摸了摸天绍青苍白无力的手,道:“妹妹,看你年纪,应该比鸿影略小,称你一声妹妹,你就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不嫌弃我这倚楼卖笑的风尘女子,就叫鸿影姐姐吧!”
天绍青道:“哪里的话?绍青如今手脚已残,与废人无几,姐姐能日夜照顾绍青,绍青不知以何为报,感激尚且不及,怎会嫌弃?”说着,又道:“这些日子,绍青行动不便,恐怕是劳累姐姐了!”
衣鸿影见她极好说话,微微一笑道:“不妨事,我也是初来此地,还不足月呢。况且听妹妹说起南唐,我亦有些感怀,听妹妹一席话,似乎说的便是南唐的太尉李枫?”
天绍青点头称是。
衣鸿影叹了一口气,转身环视里外,回望天绍青,由衷道:“战事已起,百姓又要流离受祸,妹妹身重,性命不济,且能顾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