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又深,长夜已过去大半。
但迷朦余势不减。
夜风清淡,淡雾噙着迷离,悄然飘洒。
刘寒离去之后,四周一片寂静。
待找到柳枫,李泗义已不知何时离开了,篝火旁边,只剩柳枫一人独坐。
他一袭缣衣,衣袖鼓风飞舞,垂落在肩的散发也不禁随之飞扬起来。
刘寒走近的时候,他没有动,依旧是双臂抱住左膝,静静地坐在一处坡上,双目瞬也不瞬地望着夜空。
夜空星宿点点,正与明月交辉。
一眼望去,星月点缀夜空,人在夜下静处,似有与天地合为一体的感觉。
正像人伫在景色画中观景望月一般,一动不动,衣角过风。
一切显得是那么柔美。
刘寒不作声,在他的背后收住脚步,正好奇他为何独自坐在这里,就听他道:“怎么,现在不怕我杀了你了?”说着,他已回过头来,目视刘寒,嘴上微微浮出一丝笑意。
先前他与天绍青提及自身杀人手段,刘寒不自禁诧异惊呼,想来定是被他听到了耳里,故而有此一说。
想至此处,刘寒心中暗凛,下意识地后退一步,但见柳枫面上没有杀气,她又壮壮胆道:“你敢动我一根手指头,我就把那位姐姐叫来,我就不相信,你敢当着姐姐的面杀我,何况好歹你我也认识多年。”遂回视柳枫,狡狯一笑。
见柳枫不说话,只转身继续望向夜空,刘寒遂上前一步,道:“我真是想不通,你这个人都在想些什么,赶紧去和姐姐拜堂呀!”
柳枫闻言纹丝未动,刘寒不禁又道:“哎哟,柳哥哥,八年未见,你因何丝毫没变呀!”
柳枫眉头一扬,扭转过头,目露惊奇道:“你记得我?”
刘寒面上一糗,面朝柳枫仓惶一笑,转而在他身旁大落落地坐下来,道:“你还记仇呀?刚刚呢,我的确是没有想起来你是泗义哥哥的故友,就算泗义哥哥刚才提醒我,我亦没有想到你就是我小时候在太白山上见到的那位哥哥。”
顿了一顿,刘寒接道:“这不能怨我,那时候泗义哥哥带我来太白山游耍,我还太小,当时泗义哥哥十一岁,我九岁,虽然说九岁的孩子已经能够熟记一些事情,但是我只见过你一次嘛,一面之缘,后来我连你的名字都忘了呢,就连泗义哥哥也不常提起这件事,一晃八年,我和泗义哥哥都已长大成人,你也与当年不一样了……”
猛然定睛迎上柳枫的眼睛,脱口道:“尤其你的眼神,冷厉判若两人,我哪会记得?”
柳枫转过脸,淡淡道:“何以你现在又想起来了?”
刘寒耸然直立,喟道:“不知道,先前我如何都想不起,后来突然就想起来了,然后才知道,原来我也认识你。有些事就是这么奇怪,缘由无法解释。就像我读史书,总也不明白扶苏机智聪颖,悲天悯人,怀有一颗怜天下百姓之心,深受百姓拥戴,征战塞外,刚毅果敢,身先士卒,指挥才能令万人将士自叹弗如,又能事事洞察秋毫,为何当上皇帝的不是他?论才智,论战功,论政见,论人心,扶苏都强过胡亥,而当时的始皇嬴政,我自认他也是一个有道明君,智慧超人一等,可为何扶苏仍然败给胡亥呢?”说此,转头看着柳枫,眼里闪过一丝悲色道:“你说这是为什么呢?”
柳枫一怔,立刻意识到这位十七岁的姑娘心念扶苏那等绝世人物,当下面对刘寒的疑问深深摇头,实际上是不知道该对这个沉重的话题说些什么。
有时历史真相,英雄的丰功伟绩,英雄的败落死亡,就是这么突然而来,突然而去,亦或是突然改变,追不到原因。
就像他祖父李存勖那样,前半生征伐,名震天下,后半生行为偏池,理智转瞬判若云泥。
亦如祖辈李克用那般,十三个太保义儿中,尤为欣赏十三太保李存孝,因为李存孝骁勇冠绝,武艺天下无双,每临大敌,被重铠橐弓坐槊,仆人以二骑从,阵中易骑,轻捷如飞,独舞铁楇,挺身陷阵,万人辟易,盖古张辽、甘宁之比也,冲锋从无挫败。
乃是一空前的真勇士也!
李克用尤甚喜爱。
当时在李克用眼里,李存孝的英勇和名气甚至盖过了亲生子李存勖。
然而,最喜爱的却被他执行车裂,以极刑处死。
他不喜李存孝么?
不!
据说义儿李存孝死后,李克用常悲痛大哭,口中喊着‘存孝我儿’,泪流不止,兵势更因此一蹶不振,也因此间接助长了朱温势力的膨胀。
这亦如李存勖后来冤杀大将郭崇韬那般奇异突然。
李克用,李存勖,这对父子不免性格和行为作风有些相像,难道这就是可以解释的原因么?
以致李存勖辉煌一时,不能持久。
有时最喜欢一个人,亦最在乎他,最在乎的,反倒对他期望过高,以至于高过一定程度,出现偏差,当对方出现丁点错失的时候,只感觉对方与自己希望愈来愈远,而致错失成了致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