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的时候,一手按着心口,天绍青正自转首,正将这个细微动作瞧在眼里,当下心想:柳枫定是白日内伤尚未全好,他这样都肯救我?
柳枫匆遽瞥了她一眼,转而转过身道:“你留在此处安心养伤,待过些时日,伤势好转之后,再一起离开!”
他回身见天绍青凝视自己,忙背开身去,道:“不早了,你好好休息!”说罢,快步离去。
天绍青独自坐了片刻便去休息,岂料三更的时候,被一阵铿铿的响声惊醒,声音清脆不绝。
天绍青心中诧异,急忙走出房门去看,却发现是柳枫在一块石碑上刻字。
那是一处小院,几间屋舍将它围了多半圈,只剩一条青石小径通往外间的长廊,天绍青便是顺着那条青石径走过来,踮着脚挪到院落。
她习惯带剑行走,所以她停下的时候,将剑扎在地上,因为伤势未愈,故而弯腰曲背。
柳枫背视着她,手里小刀在石碑上不断划着,石碑横放面前,天绍青只能看到他的手臂动作,听得到小刀划过的声音。
旁边燃着一堆柴火,和着月色照亮了整个小院。
天绍青走前一看,不到一丈远的距离,隐约可以瞅到‘马希广’三个字。
见她望来,柳枫顿了一顿,目光向后扫过一眼。
被她窥知秘密,一时间,百味杂陈。
心酸、苦涩、难受,各种复杂情绪一涌而来。
他有种被人窥视心酸的脆弱,眼里忽然泛出泪光。也不知道怎的,连忙扭头,猛力握紧小刀,狠狠扎在石碑上面。
刀在手中,越划越快,看的天绍青极是悲酸。
天绍青站在身后不远,凝神望着他的背影,心中暗忖:深更长夜,他不去休息,却在此处刻碑,纪念那个不知道算不算朋友兄弟的马希广,是他的无情使得马希广死不瞑目,当时不能说出真相,阴狠残忍,令马希广命归黄泉。
马希广致死也不曾知道柳木风的真名,不知道柳木风要击垮楚国。
柳枫对待马希广的确残忍,所有人及死去的马希广都在怨恨柳木风,以为他是个无情无耻的卑鄙小人、冷血动物。
可若真是这样,他为何刻这碑文?
让良心好过?
也许这一刻才是那个真正的他,是那个带着纯真的柳枫,天绍青心下触动,双眼不禁一阵潮湿。
可能是有人站在身旁,也可能是要尽快刻完碑文。
柳枫忽然手上加快,甚至另一只手齐用开来。
一声异响,铛!
柳枫右手微抖,刀刃立时将他手面割出一道血痕。
疼痛顿袭,刀随即落地。
天绍青忍不住上前说道:“喂,你没事吧!”
柳枫心中难受,一手将她推开,弯腰捡刀,又开始刻字,再也不与她说话,行动已经告诉天绍青,莫管闲事。
一步之距,天绍青也大概看清了碑石上的字迹,基本上俱是纪念那位曾经的楚王,左边的字迹与马希广相关,右边都是哀悼那十三位无辜的女子。
他神情投入,刻得认真,双手也已遍布血迹。
天绍青明白,他没有用一丝一毫的内功,只用真诚忏悔。
月色明亮,清脆的声音却不断传过耳畔,为这寂静荒凉增添了一丝和谐。
天绍青坐在柳枫对面,为其添置柴火,火焰隔着两人,柳枫埋头刻字,天绍青凝神注视着他。
这一夜,气氛空前融洽。
片时,柳枫在天绍青的注视中站起来,他内功深厚,不需多费力气便将石碑竖立,双手就势拍上石碑。
啪的一声。
天绍青看到石碑直挺挺地陷进土里。
柳枫身躯匍匐,转而跪倒,缓缓从怀里掏出一沓香烛,预备燃香祭拜。
接而又从袖里取出一沓纸张,手臂抬起,纸张已在火上,火焰顿时蹿向高空。
天绍青见俱是书房里的记忆纸张,不免吃了一惊,急忙喊道:“不要啊——”
她冲到面前,拦下柳枫道:“这是你辛辛苦苦写的,代表你的纯真,还有你的感情,不要烧。”
柳枫双目不斜,望着纸张漠然微笑。
片刻淡然,他一把将这些记忆扔进火里,纸张随即成灰,所有记忆烟消云散。
他烧了曾经的过往,烧了回忆,就势磕头,道:“今天我以柳木风的身份来拜祭你们,今日过后,世上再没有柳木风。”
低头叩首,他是真诚的。
天绍青从那举动里可以看得出来,可无形中,却感觉到一股决绝直袭脊背,因为柳枫只说了那一句话,再无它言,她本以为他会有所倾诉。
这个时候,她不得不重新审视柳枫,此人果真太过冷漠无情,冷的从不低头,也许在他的一生当中,早已看清一切。
如他所说,这条复唐路注定要有流血牺牲。
他不能感情用事,需要理智战胜一切。
刻碑文,祭奠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