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航行记录,第3546天,”长白现在还记得,三年前的那一天,他来到指挥室的是时候,听见舰长和往常一样,正在用语音做航行日志,“我们已经进入外太阳系,船内维生设备正常,通讯设备正常,昨天来自联邦的第29次救援行动也失败了,2小时前收到来自第三舰队的消息,我们被抛弃了。”
长白当时愣住了,刚刚踏进指挥室的脚下意识想要缩回去,可舰长这时候已经转过了头。
“长白,”舰长第一次喊了他的名字,而不是作战编号,“去给我倒杯酒吧。”
“舰长!”长白喊了一声。作战期间,舰上是不允许喝酒的。他不是企图阻止舰长的违规,他是害怕舰长的绝望。
“我们已经被踢出作战序列了,”舰长苦笑一声,“从现在开始,我们的军人身份也自动取消了。第三舰队的指挥官告诉我,我们可以主动向叛军投降。”
“可它们……”长白尖叫了一声,“是不会接受任何投降的!”
“所以,”舰长点点头,“我们都明白这是什么意思。这是战场,长白,你应该能理解,这就是军人的宿命。”
“从今天开始,你就不需要每天来指挥部报道了,”舰长道,“一艘没有了动力和武器的攻击舰……在外太阳系,就像大海里一块漂浮的木舢板……我们死定了。”
“不,不会的!”长白激动了起来,“战争会有转机的!我们现在的漂移速度并不快,维生系统起码还能坚持二十年!二十年我们肯定可以赢得这次战争!到时候联邦会派人来救我们的!”
如今,已经过去了整整三年。
长白和往常一样醒来,在桌子前做了一会,却没有和往常一样打开电脑。他站起身来,打开了舱门,并走了出去。
舰长不在指挥室,半年前,舰长就把自己关进了房间。
很多时候长白都以为他已经死了,但食物循环系统显示,这艘船上目前还维持着两个人正常的食物和饮水消耗。
舰长只是不愿意看到自己罢了。
长白能够理解对方,在绝境下,看到同类其实对心理并没有一丁点的帮助,相反,同伴绝望的眼神,会时时刻刻提醒自己境遇的糟糕。
还不如干脆不看,只要不照镜子,不给自己拍照,生活在这里似乎还如往常一般继续。他们可以玩着永远不更新的游戏,可以看着永远看不完的书籍……对于一个伟大的文明来说,精神上的富足的产品,足够给他们打发足够的时间。
长白记得自己上一次自己走出自己的居住舱,还是半个月前。
为了尽可能节约出一点能量,让维生系统运作的更长久,他们在确定自己要在这艘船上长期生存的第一时间,就关闭了不相关的清洁系统。三年时间,原本崭新光洁的指挥舱里,现在已经蒙上了厚厚的一层灰尘,空气中散发着一股难闻的馊臭味——舰长应该是来这里吃过东西,喝过酒,过后没有打扫。
其实他也来过,唯一的区别只是在于,他更好的控制住了自己。
船上所有的权限都已经被共享,从被抛弃的那一刻起,他和舰长,就再有没有权责上的区别,曾经他是一名战斗操作员,负责所有的动力和武器系统。舰长是一名战斗指挥员,负责确认他的操作符合战斗命令。而现在,他们不过是这这绝望的宇宙之海中,一块舢板上随波漂浮的两只小甲虫而已。
长白打开了通讯系统,和之前一样,其中没有一条信息。
有时候长白会怀疑,是不是舰长私自把其中的信息给删除了,但随即他又打消了这个恶意的猜测——因为舰长来指挥室的频率远比他还要低。
长白不甘心的打开无线电搜索,并把指挥室的通讯饮料放到最大。
他什么也没听到。
“这不可能!”长白自言自语的不断切换着频率,但依然如此。指挥室里只有长白自己一个人粗重的喘息声,安静的就像坟墓。
只要有一丁点通讯常识的人都知道,在一个拥有者巨大文明的星系周围,使用无线电是很容易收到来自文明的各种消息的。各种广播电台,通讯电台,这就不用说了,在他们出事之后的半年时间里,甚至还能收听到他们家人从母星上发过来的语音呼喊信息——借助那是几个接近星系边缘的科考站传过来的,大约每隔两个多月,才能有几天的时间听到一次。
但随着时间的流逝,随着他们和太阳系的距离变得越来越遥远,这样的频率也越来越低了,长白自己都忘了,上一次听到父亲呼喊自己的声音,是什么时候了。
但,即使是在毫无信号的区域,只要他打开了通讯电台,依然可以收到声音——那是来自母星系无数电波混合而成的噪声,听到耳朵里完全没有任何意义,即使把舰上所有的计算资源都投入解析,也根本听不出这些噪声中的任何信息。
但是现在,连这噪声也没有了。
“不,这不可能的!”长白不断的通过指挥中心,控制着指挥系统一次又一次的检查通讯系统,得出的回答都是一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