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圈泛红,似乎有什么要涌出来相仿。
很快,李煜就恢复了平静,他仔细看着叶华给盐商的回书,叶华没有让他们举事,相反,叶华答应提供给盐商一批青盐,让他们进献给李弘冀,帮着朝廷渡过难关。
已经被当百大钱坑了一次的盐商,居然还主动进献食盐,当真是够孝顺忠心的,简直让人五体投地。
既然他们如此忠心,朝廷当然不能亏待,盐商们只有一个要求,就是准许拿当百大钱,抵偿盐工脚夫的工钱,不然纵使盐商家资巨富,也没法承担几十万挡食盐的花费。
李煜看完之后,完全能够想象出皇兄的心思。
食盐事大,盐工事小,当百大钱虽然损害了盐工,但是忍忍就过去了,只要等朝廷打赢了大周,会想办法补偿他们的。
总而言之,共体时艰,相忍为国,忍一忍,也就过去了。
“皇兄啊皇兄!柴米油盐无小事!”
李煜哀叹一声,大周君臣做事,向来是扶弱抑强,尽量折腾百官,保全百姓,推行清丈田亩的时候,就因为步子大小的问题,担心百姓受害,大造尺子,发动官吏生员小心丈量,务必做大公平合理。
这样细腻为政的方式,不会出现在南唐。
李弘冀觉得改种桑田有利于增加岁入,就下令做了,丝毫不会想到,老百姓会不会养蚕缫丝,也想不到粮食缺口怎么办?
有人要说,李弘冀不是想到从吴越和荆楚弄粮食吗?
可问题是弄来的粮食怎么到老百姓的手里?
是让商人负责,还是让朝廷的官仓平价售粮,各地桑田几何,缺少粮食多少,桥梁道路情况是否完好……
这些看似琐屑的事情,却关乎整个计划的成败,一旦出了错,良法也会变成恶法。
柴荣早年行商,他懂这个道理,叶华更是明白,他甚至能以此为武器,来攻击南唐。
只不过李弘冀不懂,所以他看到了盐商进献食盐的奏疏,欣然点头,后面提到用当百大钱付工钱,他稍微犹豫了一下,却也答应了,毕竟他能干得出来,总不能不让别人做吧!
当然了,就算下面的人不答应,也是跟盐商们闹,和他半点关系都没有。闹得严重了,就砍几个盐商的脑袋,平息民愤。
貌似曹操就是这么干的,效仿先贤,没有问题的!
李弘冀却忽略了一个致命的问题。
他的点头,等于是放开了口子,盐商们光明正大,把当百大钱花了出去……既然当百大钱都能花出去,当十大钱就更不成问题了。
原来李弘冀在南唐境内,只准用当五大钱,当十大钱是在吴越使用的。
可现在倒好,口子一开,就再也管不住了。
混乱的钱币,就像是一头张开大嘴的怪兽,肆意吞没百姓的财富,富裕的人变穷,穷人变得赤贫,而赤贫的人……王三本是个农户,家里有不到十亩水浇地,勉强过活度日。
可朝廷下令,要改种桑苗,王三种了十几年稻谷,不会种桑,家里还没有婆娘,谁能帮他?
王三是个倔脾气的,他就死扛着,别人插了桑苗,他依旧种水稻插秧,就是不改……就在端午节那一天,朝廷派人检查,发现王三家没改,立刻踏平稻田,把王三抓起来,狠狠抽了二十鞭子,还给戴上了大枷,在衙门外足足站了三天,差点要了他的命。
等王三爬回家,却发现家已经被封了,三间茅草房没了,十亩田也被收走了,插上了桑苗。
王三想要去找人理论,结果好心的邻居告诉他,是县令的小舅子拿了他家的田,一介草民,有多大的本事,能跟官府斗?
王三彻底绝望了,他靠着老乡施舍,勉强过了十天,身上的伤还没好利索,就背井离乡,跑去泰州一带,背卤水,当了盐工。
一干又是几个月,王三仗着身体强壮,每天都比别人背的多,他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攒钱,再买一块地,然后回家当农夫。
这个念头支撑着王三,像是牲畜一样,每天早起晚归,睡窝棚,吃粗劣的饼子,他有时候觉得自己就像是耕地的牛,沉默坚韧,能永远撑下去。
只是这一次他承受不了了。
每个月累死累活,一贯钱的收入,换成当五大钱,只剩下二百个,他忍了,可换成当百大钱,只有区区十个!
老子辛苦一个月,只挣十个钱!
去他娘的狗屁朝廷,你们抢走了老子的一切,到了现在还不罢休,连工钱都克扣,老子活不下去了,只有跟你们拼了!
沉默的王三不知从哪里摸到了一把铁锤,他藏在袖子里,装成领钱的人,到了发放工钱的书吏前面,突然暴起,一锤下去,脑浆迸裂,溅了他满脸都是。
王三鬼使神差,舔了下腮边的血水,狂叫声声,扑向了看守盐场的士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