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全家株连,百长以上投敌,更足以被定为“军贼”,身死家残,男女公于官,也就是做隶臣妾……
骆甲的家族不算大,但也不小,他唯恐自己倒是得以苟活,可家眷怎么办,他的老母亲,已年过六旬,白发苍苍了啊,他的幼子,则才三岁……
这种情况下,当北伐军宣布,不愿加入者,可陆续放回关内时,对骆甲和数万秦卒而言,无疑天音!
他们对心胸宽阔,仁德无私的武忠侯感恩戴德,彻底认同他的事业是正义的。
但这份认同,不影响众人默默站到“愿归关中”的队伍里,北伐军的军法官又从各部队中挑出一批人,拼凑在一起,作为首批放归者。
骆甲很幸运,他被挑中,但在建制打散后,已不太认识旁边的人了。
“这里面,会不会有武忠侯掺进来的细作呢?”他如此想,但在上路抵达武关后,这念头已经消散,心里只剩下回家了……
“穰县来的五千人先归!”
军法官大声呼喊,骆甲一个激灵,和其他五千人站起身来,同时看向旁边站立的析县降卒,朝一个留着长胡须,身材魁梧的武骑士点了点头。
“李必,我先走了。”
李必也是五百主,乃内史蓝田人,与骆甲在统一战争时相识,只可惜这次平叛,没分在一个部队。
“骆甲,小心啊。”
李必有些羡慕地看着骆甲,朝他拱手:
“关中见!”
“关中见!我请你吃酒!”骆甲来不及回礼,也不知自己的声音李必听到没,便被后面的人推攮着向前——家门口就在前方,人人归心似箭。
北伐军士卒让开了道路,骆甲等人胆战心惊地往前走着,不时瞥向他们的锐利兵刃,俘虏早被卸了甲,收了兵器,现在手无寸铁,只要对方想,随时能进行一场屠杀。
但没有,北伐军士卒只是冷漠地目送俘虏离开军阵,朝武关前的空地走去。
离开北伐军阵线后,最初,骆甲等人还是缓步而行,生怕背后忽然射来一阵箭矢,将众人杀死!
但身后无比安静,除了军法官忽然吆喝的一声“走好”外,什么都没有
在走了一里地,彻底离开北伐军射程后,众人好似约好般,拔腿跑了起来!
五千人撒开腿,跃过过深深的沟壑,踩在雨后泥泞的地上,朝道路尽头的武关狂奔起来!
……
“这是脚底抹油了么?与吾等作战冲锋时怎没跑这么快过?”
共尉骂骂咧咧,又看向黑夫。
“大帅以为,关隘会开么?”
黑夫摇了摇头,不置可否。
“其一,就算是十二年前,天下无事之时,官吏持符节验传,入关前都要再三检查,何况是一群已投敌,行径可疑的俘虏呢?”
“其二,不论是临时统帅司马鞅,还是武关城守,不得咸阳之令,敢贸然开关?”
“其三,就算消息传回去,咸阳的伪帝、诸公,有开关的胆量和气魄么?”
嗯,李斯倒是有开关的理由,但老仓鼠如此精明的人,应该不会这么早暴露,毕竟李氏在军中几乎没有影响力。
黑夫指着那些朝武关狂奔的俘虏:“相信我,就算这些士卒在关前跪三天三夜,呼天抢地,把泪流干,也不会有人动恻隐之心,冒风险放他们入关!”
而若是不开……
碰了壁的众人回到穰县、析县一宣扬,便彻底绝了五万俘虏的归心,黑夫的这场攻心之战,便算大获全胜了!
“但若真开了呢?”共尉认死理,觉得不能排除这种可能性。
黑夫一笑:“汝又非不知,五千人里建制早已打乱,尉不识兵,兵不识尉,其中起码有一两千,其实是我的人。若是开了,他们会乘机夺门,乘着城门混乱的一刻,后方三军一拥而入,一战而下武关,不是不可能……”
对方若是头脑一热开了关,那黑夫做梦都能笑醒!
开关就要冒与北伐军战于关前的风险,不是黑夫吹牛,王贲已逝,李信不归,蒙恬被囚,朝中还有将才么?谁敢与他交手?
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
反正一句话,此策无解。
“坏事别人做,好人,我当定了!”
……
黑夫与共尉对话之际,跑得最快的一批俘虏,已至武关城下百步之外!
他们满是汗水的脸上,露出了笑,君子于役,不知其期,家中的父母可曾拄着拐杖,在里门边久久眺望?妻妾放下织车后,可曾望着窗外的桑树微微叹息?
还有离家时还年幼的孩儿,可还记得父亲的面容?
鸡栖于埘,牛羊下来,这场漫长的征召,总算是结束了。
家门口,到了!
但迎接这群游子的,却是机括扣动,弩箭破空的尖锐响声!
矢如飞蝗,如此密集,将朝着家奔跑的士卒击倒在地!
有的人再也未能爬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