典客,乃是秦朝九卿之一,掌诸归义蛮夷,相当于后世的外交部+民委。
而典客之下的属官,有行人、译官、别火三令丞,分别管出使、翻译、蛮夷部落朝贡之事,此外,在边疆各郡,还设置了郡邸长丞,直接负责各属邦。
乌氏延,便是张掖郡典客长丞,这个新建的郡,户口虽少,但却控制着秦朝与部世界与沟通的孔道,乃至于“三十六国”的外交,所以秩禄比北地、陇西的高一些,六百石。西域的乌孙、楼兰、姑师、于阗等入贡,都要由他经手,可谓禄低而权重。
但秦始皇三十五年九月,乌氏延却将西域事务统统扔给属下,亲自带着一个使团,匆匆前往咸阳。
那便是喜在大河渡口见到的蓬头卷发,高鼻深目,身披白布为裳的大夏国使节。
这群“大夏”人,好似乡巴佬进城,从进入大秦疆域起,就兴奋不已,看什么都好奇。
乌氏延对彼辈的一言一行都十分关切,让花了大半年功夫,学会大夏语言的译者一一道来。
“禀长丞,大夏人说,他们原以为,秦人高为三丈,声音洪亮,寿命极长,最高可达三百岁高龄……”
乌氏延嗤之以鼻:“我怎不知道?要是真能活三百岁,陛下也不会让吾等去寻找西王母,求长生了。”
译官道:“他们还说,秦人之所以长寿,其诀窍是整日喝凉水……”
乌氏延感觉很滑稽,据他所知,北地郡华戎军民,乃是学着黑夫郡尉的亲兵们,开始喝热水后,疾病才略有减少了,喝凉水长寿?好啊,让大夏人自己喝去吧!
而大夏人对“塞里斯”的国家想象竟是:“平和度日,不持兵器,永无战争……”
这就更与大秦无日不征的****相差甚远了,对了,塞里斯,这是大夏是对秦人的称呼,直译过来是“丝国”。
大夏对秦朝,或者说中原的印象,就完全来源于丝绸,以及近来走俏的糖。
九月中旬,进入内史地区,看到市肆随处可见的丝帛后,大夏人变得更加兴奋,他们拿着叮当作响的银质钱币,疯狂购买所有看见的丝帛,完全不顾乌氏延:“这只是劣质粗帛,山东之帛更佳”的劝慰。
其结果,自然是因为使用违法货币,啥都没买到。
在中原普普通通的丝绸,在大夏人眼中,却是神迹和美的象征这世间,哪里还会有第二种布料,披三层后,透明的丝质罗纱,还能将女神雕像的**、脐眼完全显露出来呢?
而对于丝绸到底是怎么来的,大夏人也当着乌氏延的面,进行了一次剧烈的争吵。
有人侃侃而谈:“赛里斯人所用织绸缎之丝,来自一种名为塞儿的小虫。此虫的大小约两倍于甲虫,吐丝时如树下结网的蜘蛛。蜘蛛八足,该虫也有八足。赛里斯人于冬夏两季建房舍蓄养该虫,并用该虫所吐细丝缠绕其足。先以稷养四年,至第五年改用青芦饲养。青芦为此虫最爱,虫因食之过量,血多身裂而死,体内即为丝。”
但有人反对这种说法,提出了更加离奇的想象:“应是林中有羊,有人勤加灌溉,梳理出之,成精细丝线,半似羊毛纤维,半似粘质之丝。”
此人在途径陇西,看到秦女纷纷织羊毛衣,更坚信不疑、
乌氏延越听越好笑,直到一个整日手持芦苇笔,在皮革上写写画画的文质学者说道:“不必争了,亚氏曾说过,丝织品,是由一种头上有角的大蛆所产之茧织成!”
乌氏延依然笑容满面,转过身却有些惊讶,那个叫“亚氏”的贤人也太厉害了吧,说的竟仈jiu不离十,居然还能笃定,这种“蛆”形变先为幼虫,次为蛹,然后出蛾,,一整合过程要用六个月的时间!
但其余大夏人皆笑之,认为这不可能。
为了保护商业秘密,保持大秦的贸易顺差,乌氏延加强了管控,杜绝使团与任何人接触,导致机密失泄。
就让他们继续保持一无所知吧,想象越离奇,对这种名贵布料的渴求也越旺盛!
……
不论如何,中国的形象在大夏人眼中,恰如其丝绸一样,轻盈、神秘、高贵。
对他们来说,遥远的东方是一个梦,这里晴空万里,皓月朗朗,如梦如幻,仙境一般,恰似雾里之花。
而现在,随着西域打通,迷雾消散,双方才有了第一次亲密接触。
不过话说回来,大夏对秦了解泛善可陈,秦人对大夏,其实也知之不详……
一回到咸阳,以“防疫”为名,将大夏使节团关进驿站里,乌氏延就忙不迭地,与大秦九卿之一的典客,也就是昔日北地郡守,如今的建成侯赵亥通气。
将他如何去到大夏,与大夏人谈了什么,一一道明。
“禀典客,大夏在大宛西南二千馀里,妫水南北。其俗土著,有城屋,与大宛同俗。有王,而城邑往往置小长。其众可百余万,兵十余万,善贾市,其都曰薄知,言语重九译,以银为钱币,钱之阳面绘其王容颜,阴面绘其神裸身之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