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万不能放他们离开!”
众人闻言,顿时色变,尤其是买了掠卖女子的那几户人家,更是率先回过头来,用不善的眼神看向黑夫。
黑夫见状不妙,连忙喊道:“里监门在骗人!律令有言,只要自首,便能减轻处罚!汝等若能助我将里监门,还有购买了女子的人捉住,更能减轻罪行!不至于死!”
这依然是假话,但黑夫现在要做的,就是寄希望于盲山里众人因为各自要受的惩罚不同,开始起内讧。
但他还是高估了这穷乡僻壤对秦律的畏惧程度。
有人犹豫了,有人迟疑了,但没有人听黑夫的话,迈出第一步。对自己的族人、邻居动手,总比对陌生人同仇敌忾需要更大的勇气。
反倒是那里监门仲绳,索性爬到了旁边的一个瓦屋顶上,振臂大呼起来。
“这狗亭长在挑拨吾等,千万别上当!若是吾等内讧,放了他们离开,那便是全族遭殃。不如将这些亭卒统统杀了!反正盲山里偏僻,事后也无人知晓!”
黑夫却大笑道:“我早已将此事告知了县官,我若迟迟不归,官府定会追究,从县乡派兵来镇压。到时候等待汝等的,便不是群盗罪了,而是要夷三族的谋逆罪!全里两百多人一个都跑不掉!”
仲绳凶相毕露:“那又如何,就算亡命到楚地去,也比在这全族等死强!”
他也够光棍,已经想出了杀人亡命,举族逃走的主意。
黑夫顿时色变,若外面这群人真听了他的话,不管不顾的话,自己这次,还真就凶多吉少了……
他连忙举起手弩,瞄准了里监门,想要射人先射马,不料却被无数双高举着的手拦住了视线!
杀官亡命,这个念头,像是疯长的藤蔓,在众人脑海里逐渐壮大。
面前一张张脸也开始扭曲变形,对着黑夫和众亭卒高声呼喊道:“杀了他们!”
此时此刻,在族灭的威胁下,这些人连里吏、田典的性命都不顾了,有几个性子急的,甚至已经抬起手中的尖耒、木耜,就要朝黑夫招呼过来!
黑夫连忙往后一退,与众人形成了一个圆阵,把那几个没有战斗力的女子护在中间。
她们没有哭泣,只是冷漠地看着周围全体暴徒化的里民,只似乎早已习惯,只是眼中绝望越来越深。而利咸、东门豹,还有季婴,都已经咬紧牙关,死死握着武器,准备进行一场力量悬殊的死战!
十余步外,屋顶上的里监门仲绳张狂的哈哈大笑起来:“这位亭长,你所说的律令虽严,却远在县城,能奈我何?能奈我何?”
话音刚末,便有弓弦在里门外绷响,有箭矢凌空射来,从背后,直接射穿了里监门的咽喉!
……
方才还在大声嘶喊、煽动里民杀官亡命的里监门仲绳,不可思议地低下头,看着穿透自己咽喉的那根箭矢。
箭簇是青铜铸造的菱形,上面凝着朱红色的血滴……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点什么,出来的却不是话语,而是鲜血,从伤口处不断冒了出来,一开始是血沫,慢慢却变成了潺潺溪流。
而后,仲绳就失去了平衡,轰然倒下,从他站立的瓦屋屋顶上翻了几翻,滚落下来,砸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盲山里两百多口人,就这样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们的里监门被一支腾空而来的箭射死,众人茫然四顾,却找不到是谁在哪射出了箭。
唯一的线索,便是突然响起的一声铜哨……
哔!
哨音在紧闭着的里门外响起。
哔!
相隔没多久,哨音又在左边的桑林响起!
接着,瓦屋后、小桥旁,每隔一会,墙外就会响起一声尖锐刺耳的哨响!
一时间,整个盲山里,仿佛都被这铜哨声包围了一般!
里民们十分紧张,四下张望,面色里带着恐惧。
他们不怕站在面前的黑夫几人,却更怕这不知隐藏在何处、究竟有多少人的暗箭。
唯独黑夫听着这哨音,明白了过来。
“小陶这小子,没走啊!”
这神出鬼没的箭,这机灵的铜哨,一听就知道,是那个结巴青年的手笔。
一个人,却演得跟十个人似的,这小子,不但箭射的准,脑子也够聪明。
黑夫没料到,他们最后的依仗,已不是秦律的威严,而是自己进门前留下的一着后手。
这戏剧性的反转,让他情不自禁地哈哈大笑起来,然后就对着群龙无首后惶恐而慌乱的里民们大声道:
“方才只是试试汝等是否有自首认罪之心,实话告诉汝等罢,我其实早就在外面,埋伏了整整一屯的弓箭手!”
“一屯的弓手!”
里民们大惊,那可足足有五十个人了,居然都藏在外面?如今唯一的聪明人死了,他们根本无从分辨真伪。
乘着里民陷入混乱之际,黑夫便指着里监门的尸体,瞪圆了眼睛喝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