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数九。
这一年的冬季比往年更冷些,一大早,当周楠到玉熙宫的时候就看到殿前缸儿里的水都冻得瓷实了。
金四哥照例被小太监们叫过来帮忙,他提着一把金瓜锤正小心地砸着缸里的冰。
大约是用力过猛了,一片冰渣飞溅而起,正好打到一人的脸上。
那太监低声笑骂:“四哥儿,你就不能小些劲,我被你的冰打破脸不要紧,真把缸砸坏了那可麻烦,你可不是司马光。”
众小太监都掩嘴偷笑。
金四哥有些不好意思,红着脸:“俺最近力气比往常要大些,收不住劲,公公们莫怪……啊,周侍讲来了。”
众小太监纷纷过来见礼。
周楠一笑,问:“你们在做什么?”
据金四哥说最近的武艺好象又强了许多,自从他做了锦衣百户之后,酒肉随便造。平日里没有事就在西苑打熬力气,有的是锦衣力士给喂招。
只一个月时间,金四哥身上的肌肉越发饱满,可说是打遍禁中无敌手。不过,力量的提升让他的柔韧性下降了许多,控制不住力道,需要一段时间来适应。
金四哥回答说:“侍讲,天干物燥,须防走水,这缸里的水都冻着了,一但有事可如何是好?”
原来,中国古代建筑都是木制,很容易就被火点着了。因此,宫中都放了不少盛水的石缸以备不时之需。但这样也没多大用处,这四十来年,宫中已经走过三次水。到现在,仁寿宫还未完工,如果玉熙宫再被点着了,皇帝可就只能搬回紫禁城了。
天气实在太冷,玉熙宫里又整日烧着地龙,消防压力极大。
周楠:“这倒是桩麻烦事,大伙儿小心些就是了。另外,灶房烧火那边大家轮流看守吧,分成三班,四个时辰换一轮。”
“是,侍讲。”众太监同声道。
自从回到嘉靖身边之后,周楠十天中有七天住在这里。再加上黄锦今年入冬以来身体也不成了,日常事务基本都由周楠这个皇帝的私人秘书负责。
好在这种总务的活儿周楠在现代社会也干过,倒也安排得井井有条。
他有种错觉,恍惚中自己已经变成了宫里的大太监,接了黄锦的班。好几次他都在梦中大汗淋漓地惊醒过来,伸手摸了摸裤裆,发现那活儿还在,这才松了一口气。躺下去,换个姿势继续睡。
周楠又问:“陛下可起来了,黄公公过来了吗?”
“回侍讲的话,万岁爷已经起来了,老祖宗正在那边侍侯呢?”
周楠:“黄公公今天来得这么早啊,他不是受了风寒在家休养吗?”
黄锦如今长期泡病号,一个月总要在床上躺上两三回,上次裕王去世他就没在,治丧委员会也无法参加。
刚转身走了一小段路,一个小太监就追了上来,低声提醒周楠:“恩师,万岁爷今日心情不好,须得仔细些。”
这个小太监刚从内书堂结业,被分配到玉熙宫听差,是周楠的学生,故尔称他为恩师。
周楠:“什么事?”
小太监:“回先生的话,好象是为海主事上的折子?”
周楠皱了一下眉头:“海主事的折子怎么还送过来,不是让内阁直接驳回了吗?”
小太监:“海大人一道接一道的折子上,若内阁每次都照例驳回,道理上说不过去,恐惹得科道物议。”
周楠:“内阁若不方便驳回,司礼监可以留中不发呀,怎么还送到陛下御案前了,真是荒唐!”
他和小太监口中的海主事正是大名鼎的清官海瑞,现任刑部浙江司主事,负责浙江一省刑监的慎刑。
在真实的历史上,这个时候的海瑞应该在浙江淳安做知县,要嘉靖四十五年的时候才得了当时的吏部尚书陆光祖的推荐进京出任户部云南司正六品的主事。
不过,历史因为有周楠这个蝴蝶而发生了一些改变。
在淳安做知县的时候,海瑞因为为人正直和当时的浙闽总督胡宗宪不和谐,顶牛得厉害。
去年徐阶铲除严党之后,本着敌人的敌人就是自己朋友的原则,加上这位海清官威望实在太高,就推荐他出任刑部主事,负责的还是第一大司浙江。
想的是,这家伙就是个大炮,掌管着法律,将来必定是自己手中的一把利剑。
老徐心中还有点遗憾:这海大人怎么不是进士出身啊,若有正经功名,老夫说不好还真要他入科道,没事就弹政敌玩,岂不快哉?
海瑞是举人出身,后来竟然能做一县的正印官,最后更是巡抚顺天,简直就是杂流官的偶像。试想,如果周楠如果没有进士功名,也不可能走到那一步。
却不想,进京之后,海大人对徐阶一点帐也不卖,根本就没有阿附徐门的想法。曾经有件浙江的案子走了徐阶的门路,徐首辅让海瑞送个人情,可人家不但一点面子不卖,还上折子弹劾徐阶,搞得老徐有点下不来台,直呼“老夫看错人,却被打了翻天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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