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氏终于醒过来了,只是她彻底说不出话来,只是睁着一双眼望着孙嬷嬷,脸上的肌肉僵硬地如同一块冰冷的石头,连惊恐的神色都表达不了,更无法张嘴说出一句话来。
孙嬷嬷原本的欢喜一时消失干净了,忙忙打发人再去请医官来,因为罗氏那副活死人一般的模样比没有醒过来更是吓人。
医官来把了脉,满是疑惑地摇了摇头:“倒是见好了些,可是……”
孙嬷嬷急不可耐:“夫人究竟怎么了?”
“看来是中风了,所以才会动弹不得。”医官说着摇了摇头,很是叹息,“好不容易保住了性命,却不曾想还是中了风……”
孙嬷嬷惊得回不过神来:“中风了?那往后……”
医官看了她一眼:“往后也只能如此了,怕是再难好起来了。”
孙嬷嬷猛然回忆起了当初的安平伯府,安平伯老夫人也是如同罗氏这般模样,如同一个活死人一般躺在榻上,那一双浑浊的眼直勾勾看着帷幔,看着自己的儿女们商量着她的后事,商量着如何给她吊命就为了保住自己的利益。
那时候也在一旁颐指气使拿着主意的罗氏一定没有想到,有一日她也会如安平伯老夫人那样,成了一个任人摆布生死不由自己的活死人吧。
医官留下了一些调养的药就走了,孙嬷嬷打发了人去煎药,自己坐在罗氏身边垂泪:“夫人可真是命苦,好容易保住了性命却又……”
罗氏在顾家已经是风雨飘摇了,现在又成了这副模样,只怕是府里更容不得她了。
罗氏看着她流泪,目光一瞬不瞬盯着她,已经是枯槁的眼中满满是话语,只是她这会子说不出来,只能看着孙嬷嬷,盼着她能懂自己的意思。
孙嬷嬷看着她,不由地叹了口气,低声道:“婢去瞧瞧汤药煎好了没有,让她们快些端上来。”
她知道罗氏的意思,也知道罗氏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二娘子,必然是想见一见二娘子,她还不知道先前的事,不知道是二娘子做得手脚,也不知道二娘子又要被送去青莲观了。
可是她想,或许夫人不知道会更好些,还是过几日安生日子吧。
西府门前,顾老夫人吩咐人准备的马车已经在等着了,曲嬷嬷带着几个仆妇在马车边等着,顾明月被宋嬷嬷与小云半扶半拉地送了出来。
“阿娘,阿娘还未好,我要再去看看她,我要去伺候阿娘,她身子不好不能没有人在跟前伺候。”顾明月这一回却是与上一次大不一样了,再没有那副平静的模样,倒是哭得眼泪汪汪,用手绢掩着脸,一边走一边泣不成声。
宋嬷嬷眼中厉光一闪,嘴里的话却是极好听的:“二娘子的孝心人人都知道,只是这时候夫人病得如此重,娘子若是有心就更该去观里替夫人祈福,只有诚心静修才能替夫人积福积德,夫人的病才能早日好起来。”
顾明月咬着唇,逼着自己不要哭出声来:“可是阿娘她若是好起来见不着我,怕是会难过,我去给阿娘磕个头道别才好。”
可是宋嬷嬷与小云的手如同铁钳一般牢牢钳住了顾明月的手,脸上依旧满是劝慰的笑容:“夫人正养病,娘子还是不要再去打搅夫人静养了,马车也等了半天了,还等着赶路呢,还是别耽搁了。”
见着她们过来,曲嬷嬷迎上前来:“请二娘子登车,时候不早了,该出发了。”
她两鬓微微发白,脸上没了往日那副精明要强的模样,只剩下死板的神情,一板一眼地说着,让原本哭个不停的顾明月也愣了愣,不由地收敛了几分,低声道:“是曲嬷嬷呀。”
曲嬷嬷毕竟是顾老夫人身边的人,她无论如何也不敢在曲嬷嬷面前放肆,只好收了泪扶着小云的手上了马车,不甘不愿地看了一眼西府,难道她真的就再也回不来了。
还不等她多想,却又见马车边多了好几位仆妇,都是收拾了几个包袱一路跟在旁边,像是要跟着一路去青莲观的模样。
她不由地惊骇起来:“这是怎么了,不是送我去观里小住一阵子吗?”
她心里一直抱着期盼,毕竟自己是顾家的娘子,若是真的被送去青莲观一辈子也不能回来,那也会坏了顾家的名声,顾老夫人必然不会这样做的。
可是她的希望下一刻就碎了,宋嬷嬷笑眯眯地道:“她们是老夫人使了跟娘子去青莲观的,就是怕婢等伺候不好娘子,只好多使了些人来。”
顾明月身子一晃,靠着马车才稳住了,眼泪很快又流了下来:“老夫人这是要不肯再让我回府来了?”
曲嬷嬷这会子转过脸来,依旧是那副没有半点表情的模样:“老夫人昨日让人去妙音观上香,求了签说二娘子是供奉童子的命相,所以以后要二娘子去青莲观供奉静修,也是为府里好,明日这个事就会传遍长安了。”
也就是说,她这一辈子都别想堂堂正正再回顾家了,可她是顾家二娘子,不能再回顾家她还能有什么出路?
看着马车缓缓而行,顾明月脸眼泪都哭不出来了,只是木木低着头再也没有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