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人带着两个孩子笑闹着走到程宅的时候,是中年管家给开的门。一听他们自我介绍说是邻居便显得受宠若惊,将人给热情地迎进去以后,让客厅里做清洁的保姆上去请先生。
男主人下来的时候,边上还跟着他儿子。
那个男孩子,十岁出头的年纪,面容清秀,有一双水汪汪的清澈眸子,开口问候人的时候还会脸红,乖乖巧巧的,却让她第一时间想到了程砚宁。
阿宁这么大的时候,程卓失踪好几年了。她笃定他是因为厌烦了他们母子俩所以一走了之,心中痛苦不堪,摔东西都不足以发泄情绪,时间一久,变得愤怒而偏激,放浪形骸。她几乎没有管过儿子,对他唯一的付出也不过是想起了给桌上放点零花钱,平日里看见他极容易动气,一不高兴动辄打骂。
那孩子不晓得反抗,就跟个木头人似的,也不晓得叫疼,她得不到发泄的快感,偃旗息鼓后还能看见他回到房间里认认真真地写作业,好像先前一切混乱都不曾发生。瘦削、沉默、成绩好、心硬如铁,十岁出头的阿宁,便是这个样子的。和眼下这个男孩相比,他孤僻漠然得不像个孩子。
而她呢,配不上母亲这个称呼。
恍惚想起,她甚至记不清,阿宁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再叫她妈。
他特别小的时候分明是极乖巧的,一岁多的时候便能清晰地表达各种需求,会说“抱着”、“不吃了”、“来”、“要给小树嘘嘘”等等许多话。那时候,她一度特别快乐满足,每天都要抱着他一起睡。
“如意。”
边上,万随遇的声音,突然打断她思绪。
落地窗外,夕阳只剩下余晖,不知不觉地,天色晚了。万随心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抬眸看向边上的万随遇,却发现沙发边坐着的几个人,均已起身了。
程潜婉拒了让两个孩子过来学书法,理由是自己资质尚浅需要将全部精力用在研习书法上,暂时没有收徒弟的意愿。而行业内收徒的规矩还比较麻烦,师徒关系一旦确定之后,学生要将大量时间用在书法练习上。一般来讲,若是没有明确下来想要让孩子走这一条路,在外面报个书法兴趣班便能满足孩子写好字的需要了。
皓轩父母目前就这么一个孩子,暂时并不想给孩子定型,闻言也只能遗憾地表示理解。孩子学书法师承名门,说出去的确能让他们当家长的很有脸面,可若是动真格地让孩子行叩拜之礼认下师父入行,那还得考虑。事情说完时间有些晚了,一众人自然不好过多地叨扰人家。
万随心跟着万随遇走到门口,外套还没穿上,突然听见送他们出来的男主人说了一句:“万女士要是不介意,可否赏脸再多留一刻,有事相商。”
这话惹的万随遇侧目。
说实在的,一众人过来待的这一会儿时间,他无法确定,这一位程潜就是先前的程卓。十六年虽然够久,却也不至于将一个人改变到这种地步。人家周身一股子书香气,来自南方。浑身上下除了那张脸,实在和他记忆里的程卓全然不同。也许,只是外表上相像而已。
他暂时下了这个结论,却又听见这般令人意外的一句。
万随心将外套折起,勾进臂弯里揽紧,好半晌,应了一句:“好。”
两个人再次回到客厅的时候,程潜支开了左右几个人。
万随心坐在单人沙发上,目光掠过他深邃黑眸,高挺鼻梁,好半晌,落在他手上。他手指比一般男人长,骨骼分明好看,当年玩音乐的时候,那些姑娘有人迷他的脸,也有人迷他的手,说是他哪哪都好看,倒贴钱去睡都愿意。眼下,那只手持着紫砂壶泡茶,动作随意舒缓,完全不像他。
“您请。”
他起身,客客气气地给她奉了一盏茶。
万随心却没有心情喝,看着他坐回凳子上,突然问:“是你吗?”
十六年不见,到了这一刻,她竟然也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所幸程潜没有和她卖关子,而是客气地笑了一下,问:“您是想问,我是不是程卓?”
万随心只盯着他看,没有说话。
程潜叹口气,好半晌,斟酌着开口说:“这样吧,我给您讲个故事,您来判断。”
1996年,安城有一对出身书香门第的老夫妻,丈夫是大学历史老师,妻子是美院的美术老师。两个人恩爱有加伉俪情深,膝下有一个女儿,这一年25岁,却不幸疯了。她是夫妻俩人到中年才有幸得来的宝贝,从小被宠得有些自我,毕业之后初入职场,爱上了自己的上司。
那个上司是有妇之夫,玩弄了她的感情之后,让她意外怀孕了。
这个女儿因为怀孕而充满幻想,几次三番跑去找男人讨说法,他上司一气之下将人给弄晕了送去医院,半麻醉状态下,女人被强迫着流产。
老夫妻知道的时候,外孙已经没了,女儿的精神状态也出了问题,半疯半傻。偏偏,女儿那个上司出身于安城豪绅之家,老夫妻两人极度好面子又不敢将事情闹大,痛苦绝望之下双双辞职,决定带着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