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雨!”
江朝心下也生气,怒叱了句,连忙吩咐底下人闭口,这等话若传扬出去,不光是得罪人,说不得还会让人多想。
朝中文臣武将之间的矛盾已经够多,再说,如今领兵的都是文臣,自家这丫头这满腔的抱怨,可不只是得罪武将的问题。
江若雨却是更烦闷,一甩手离了书房,迎着冷风,举起手来拍了拍自己的脸颊,她没有告诉爹爹,可是她这会儿就是有一种冲动,站到那位刚封的长公主,先镇西侯的嫡亲女儿,方若华面前,当面问问她,你不是很了不起?你不是威风八面,眼睛长到头顶上去了?你不是纵奴行凶,想打郡王之子,随手就打?你这么厉害,怎么还要陛下拿朝中娇娇女儿去填堵西夏那个巨坑?
她心底深处有一股巨大的愤怒,愤怒于这几日子熙哥哥对那个人的愧疚和推崇,他虽然没说,可是自己那么了解子熙哥哥,又怎么可能不知道,不知何时起,她的子熙哥哥对曾经的未婚妻已经有了难以抹去的崇拜,他尊敬那个人,非常尊敬。
江若雨不能不承认,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去承认,她不想让自己深爱的人去崇拜另一个女人,尤其是那个女人还曾经和自己的爱人是那样一种关系,要知道,崇拜这种情感,有时候并不会比爱来得浅淡!
……
深冬酷寒,大雪漫天。
远远的,终于能看到镇西城高高大大的城门,江朝是第二次来这个地方,第一次来得稀里糊涂,走得也稀里糊涂,受了老大的罪,事后想起都不免心有余悸。
第二次来,还是满腹愁肠,离镇西城老远,他这心里就七上八下。
偏偏江若雨不肯坐车,只做男儿打扮,骑着马,腰悬长剑,嘴里不说,脸上的表情还是让人觉得她和个大刺猬差不多。
江朝向来拿女儿没办法,本来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让她跟着,战场上刀枪不长眼,好好的一个女儿家,哪有主动往那等地方去的道理。
奈何这孩子不听话,竟偷偷摸摸跟了出来,都走了这么远,总不能再分派人手送她回去,耽误了时间,可是要军法处置的。
“哎!”
江朝叹了口气,只能交代女儿跟紧了朝廷辎重车马,莫要远离。
“边关告急,按说此时大战正酣,可我这瞧着,到还算平静。”
镇西城是金山关内第一城,西夏越过我大宋和西夏交界处这最强大的屏障,首当其冲的便是镇西,此时见到城中百姓该卖货的卖货,该上工的上工,还是热热闹闹,并无仓皇之态,总让人稍稍有了些许安全感。
江朝是欣慰,江若雨却皱眉不语,心中对方若华起了些很不妙的揣测。
那位郡主,不对,长公主八百里加急急报京城,说西夏扣边,可眼下瞧着,一片风平浪静,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问题?
莫非,她……
押运辎重的苏将军并非京城那边调派而来,本就是西北人,看起来是常来常往,熟门熟路,一点都不惊奇,径直拿了腰牌让人开城门进城,避开人来人往的街市,直奔西北而去。
江朝不及多想,连忙催促车夫跟上。
穿街走巷,走了差不多有半个时辰左右,江朝脸色渐渐凝重,扑面而来的肃杀气氛,让他们这些活在太平盛世,繁华东京的文人脚底生寒。
便是江若雨早腹诽了不知多少遍大宋武人孱弱无用,此时却不禁噤声。
成队的士卒从马车旁边穿过,西北方来的浑身浴血,遍体鳞伤,东南过去的排列得整整齐齐,脚步沉重,表情严肃。
一个裹着白色裘衣,身量修长的文士本正低声和几个士卒说话,抬头看见他们,几步过来:“苏和,东西带来了没有?”
那位苏姓将军点点头,回身从车驾上小心翼翼地拿出一个箱子,箱子打开,又从里面摸出一幅画卷。
文士笑了笑,摊开看了眼:“没错,玉书的观音送子图,正合用。”
江朝:“……”
江若雨远远看见,刚才闻见血腥味的恶心和惊怕都少了几分,几乎要破口大骂,使了好大的力气才把怒气勉强压下,咬牙道:“竟让押运辎重的将军,带什么观音送子图,呵,奇人啊!”
那位苏将军似乎全然听不到江若雨的话,笑道:“现画来不及,陛下从苗娘娘手里讨的,哎,估计陛下好几天要不敢回后宫了,就怕苗娘娘哭。”
江若雨:“……”
两人凑一处嘀咕了两句,苏将军过来跟江朝道:“江大人,长公主在城墙那边,您是先安顿下来休息,还是与在下一起去交接?”
肯定要跟去。
江朝带着女儿穿过军营,去往城墙,刚一登上,脚下登时软了软,若非苏和一把托住,他恐怕都要一头摔下去了。
江若雨同样身体肌肉僵硬,微微颤抖。
城墙之下,宽阔的护城河里冒着滚滚黑烟,不远处就是西夏飞榷军里最精锐的骑兵,精钢制成的铠甲在阳光下泛着冷意,人头攒动,密密麻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