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霄阁外面的天色已经渐渐泛白,像有一条大鱼飞浮在空中。夕夜在窗前踱来踱去,大约心中的郁结还是无法得到舒解,他憋闷得慌,遂一把推开了木窗。
砰地一声推开,惊飞了露宿在窗台上的鸟雀,扑棱棱的飞远了。他双手颓然地垂在身两侧,背影看起来也格外的落寞。
外面晨雾迷蒙,今天早晨的鸟叫声,仿佛不复从前那样的清脆,今晨的鸟鸣,有些凄然。
沉默在此时将他显得格外寂寞,他不发一语的立在那里,像是一棵立在孤单的小草立在无边无际的荒漠里。
沉默像炙烤的烈阳,渐渐晒干小草的水分,令他原本高昂的头,越发的低垂下去。
洛洛倏然从一樽巨大的落地花瓶后面现身出来,满是担忧,她正欲上前去宽慰两句,刚路过案桌快要过去,被同样在默默看着的林苏青出手拦住。
她想说点什么——少主如此难过,难道不该去安慰吗?但当抬眸时,她看见了正凝视着夕夜的林苏青,看见了他深沉的目光……便住口了。
洛洛虽然于心不忍,但也只是多看两眼,便重新匿去了身影继续隐在暗处守护。
二层之室陈设简单,十分宽敞,本就显得空间非常安静。而静默迎进了窗外微凉的雾气,此时此刻,谁的身上都像是结了一层霜,应着晨光与雾水立着的夕夜,尤为显然。
阻拦过洛洛后,林苏青顺手向后给了翼翼一个手势,示意她不必再跪着,可以起身了。
会意后的翼翼轻手轻脚帝站起来,她的愤怒早已经止住了,她看了夕夜的背影许久,心中翻腾起许多愧疚。方才一时冲动,没有照顾到这位小少年的稚嫩心灵,方才冲动所言,实在不该是他这个年纪应当承受的伤害。
她想去向夕夜道一声歉意,刚迈出半步却又顿住了脚步,她觉得……此事的道歉只怕更像是寒冬腊月里当头泼下的一盆冰水吧。如果道歉并不能使心对方情好转,那就不如沉默。有时候的道歉,就像一把直刺心脏的寒刀,它的出现只会造成更大的伤害,譬如现在。
被林苏青放在软垫上的狗子,全身裹着缎绒布蜷缩着,像是在睡觉,却是不是抬眼瞅一瞅夕夜。有一些在他们说起来无关痛痒的话,在当事者听来,也许是风刀霜剑。
哪有什么顺嘴一说顺耳一听便能过去的事情。
林苏青看着夕夜,那立在窗前孤独的身影,迎着窗外清晨朦朦胧胧白茫茫的光,他恍惚之间像是看见了年少时候的自己。
有十几年的岁月,他与外界的交流,都有且只有一扇窗户,而且是一扇竖满了钢筋防护的窗户。
他所看见的天空,都是一条一条拼接而成的,除非凑到那防护栏上,用一只眼睛看出去……但那时候无论如何,所能看见的天空都很小,像是零散的方块,这里一块,那里一块。
不过,之于夕夜总是仰望着自己的父亲,相见而不得见,林苏青是从来没有听说过关于自己父亲的半点消息,一丝一毫也没有。他曾多次问起,但他的娘亲守口如瓶,只是讳莫如深的说:“现在不能告诉你,总有一天你会知道的。”
从未听说,连一点念想也构不出,比之夕夜,不知是更幸运一点,还是更加不幸一点。
蓦然,狗子听见夕夜轻轻帝叹了一口气,它耳朵颤了颤,是轻得大约只有它能听见的一声叹息。
“你要去妖界吗小青青……”夕夜眺望着窗外,小小少年仿佛一夜间沧桑。听了那些话,叫他如何不胡思乱想。特别是听说他的娘亲用着的是子夜元君的外貌……那个子夜元君,父君忘不了的那个子夜元君……
难怪父君即使已经娶了娘亲,也从不来看望他们母子……是这样吗……
林苏青想了想夕夜的提问,而后他试着换在夕夜的角度重新想了一想,平和道:“现在不去。”
夕夜沉默了片刻,俄尔接着问道:“那你何时去……”
“帮你取下妖界帝君之位的那一日去。”
夕夜又沉默了,不知他的神情,不知他在想什么。他默了一会儿,忽而侧过脸来,以眼尾看向林苏青,问道:“你不是想知道子夜元君的相貌吗?”
“我只是想知道,但并非一定要现在知道。”林苏青笑吟吟的上前去,那笑意不大明显,叫人看着很舒心。
他立在夕夜的身后侧,与他一通远望着窗外的山色,道,“夕夜,我曾经也很执著于向别人证明自己。后来,我便只想对自己证明自己。”
“可是有很多闲言碎语……”夕夜低下头喃喃低语道。
“又如何?”林苏青付之一笑道,“只要不去在意,那些说是道非的,不皆是自讨没趣白费口舌吗?”
“可是我……”爽快果断的夕夜,忽然变得总是不知不觉地就犹豫起来。
“你想说可是什么?”
“我……我可能真的无法成为妖界的帝君……”
“那可不一定。”林苏青拍了拍夕夜的肩膀,转身踱回案桌边,边走边道,“除非你的能力远远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