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九月份乃是风季,魏公公南下并不顺利,直到八月十三方才乘船抵达吴淞口,匆匆处理了些事务,过得两日便乘船前往宁波。上岸之后,便在亲卫簇拥之下马不停蹄直奔鄞县前元辅、浙党领袖四明相公沈一贯府上。
来接魏公公的是浙党中人姚宗文,此人是万历三十五年进士,由庶吉士授户科给事中。去年四月其母病逝,故而按制回乡丁忧三年。
姚乃沈一贯学生,办完母亲丧事之后便替老师奔波海事,联络浙江总兵施德政及参将沈有容,另外与苏杭织造太监孙隆亦有联系,与浙江巡抚衙门、福建布政使司间的调节联系也多由姚宗文负责。
人都说东林党的智囊乃淮抚李三才,楚党智囊乃御史黄彦士,齐党智囊乃给事中周永春,那么这个姚宗文便可以说是浙党的智囊人物了。现今在党内地位仅次于赴京出任次辅的方从哲,堪称浙党年轻一代的精英之首。
原先,魏公公倒未多想此人,后来入了沈一贯的宅子,方才想起这个姚宗文不就是把熊廷弼干倒的那位么。
熊廷弼出任辽东巡抚后,时任首辅方从哲有些不放心,便叫同党中人姚宗文到辽东检阅军马,可姚宗文不知军务,只知索贿,与熊廷弼不合。姚宗文谤熊廷弼于朝,廷弼遂不自安,朝廷改任袁应泰为辽东经略。
好像这家伙后来还和二叔搭上了关系,混成了阉党一员。不过么,这也不怪他,因为谁让东林党把他们搞的无路可走呢。
不管这个姚宗文历史上有过什么不堪,眼下人是四明相公沈一贯的学生,可以说是能代表浙党的,而浙党于海事大业是十分重要的,毕竟人浙党的基本盘就是浙江和福建,故而魏公公对他很是客气,说说笑笑间就摸出一张银票塞到了对方手中。
姚宗文推辞一二,继而也就笑纳了。说起来他虽是浙党的精英,可家里面经济条件却真是不行。他那老师四明相公又是出了名的抠门,平日哪有什么赏赐啊。
到了沈一贯的小花园,远远就见沈一贯正在下人的搀扶下往这边走来,看着倒像是亲自来招呼自己。
魏公公哪敢托大,忙快步上前,脸上满是谦卑和亲切的笑容,极其亲切的叫唤了一声:“老相国,晚辈来迟了,还望老相国恕罪,恕罪咧!”
作势拜倒在地,沈一贯则是满脸笑容,上前扶起魏公公,和声说道:“魏公公乃天子近侍,这般说法可是折煞老夫喽。”
魏公公往后稍退一步,轻笑一声,开口说道:“老相国乃元辅重臣,便是打杀了咱都使得咧。”
“不敢,不敢。”
沈一贯听他这么说,哈哈一笑,拉着魏公公的手便往回走:“不过说真的,公公这来的却是迟了,害老夫被外面骂言而无信呢。”
此言意指双方本来约好六七月就联合江南海事特区、浙江、福建官兵讨伐东番,共开海事大业。为此,沈一贯都给皇帝上了密揭,浙江和福建的官兵也都准备了,粮草什么的早就备得妥妥的,但迟迟不见你个发起人,导致军事行动一拖再拖,牵涉那么大,下面能没怨言么。
当初,你魏太监在舟山定海胡来一气,把浙江上下得罪的干干净净,要不是你说带头出去发洋财,四明相公能替你出面把那帮人安抚了么。
时下已是拖了两个月,你魏公公才姗姗来迟,着实是有点不够意思啊。
“晚辈这就是来给老相国赔罪的咧,实在是因为...”
魏公公自是连打招呼,说近来归京遇上些事,皇爷那边紧用,抽不得身之类。沈一贯倒也不追究此事,前些日子京里闹出来的妖人案,他耳目也清楚的很。知道这家伙在皇帝和贵妃那里很有份量,而且和东林党闹的不轻,但越是如此,四明相公就越高兴。
如今内阁是东林的叶向高当家,朝堂上下东林党人占了六成,他一个致仕的首辅哪还能操控得了朝政,因而打着皇帝内廷旗号,绕开内阁大办海事,是十分符合浙党利益的。
甭管哪个年头,有钱说话才好使,有钱才有势力,有钱才有人脉!
“来,来,坐下说话。”
拉着魏公公到了自己常呆的凉亭后,沈一贯让下人沏了一壶上等的碧螺春来,魏公公正好有些口渴,便将茶杯端到手中,可能觉得有些烫,用嘴轻轻吹了几下,才品了起来。
清茶入喉,顿觉心肺一片清明,不由赞道:“好茶,此茶芳香直泌人心,一口入喉,晚辈就觉回味无穷,老相国端的好享受。”
“老夫平日没什么嗜好,就好喝上几口小茶,难得公公年纪不大也懂品茶,倒让老夫刮目相看了。”
沈一贯笑容满面,一边的姚宗文也是一脸笑意。
唔?
对于喝茶,魏公公有个屁的品味,就是喝起来清口润肺而矣,但这丝毫不影响他和沈一贯扯蛋。双方都是有无尚逼格之人,岂能如凡夫俗子般开门见山,得有个前话,慢慢引入,这才合大人物之道嘛。
倘若坐下直接摆明车马,亮明来意,那就没甚格调,也没甚气氛了。
海事大业,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