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西岭峰会的最后一天了。
阳明山庄里的人流少了很多。有些人昨夜已经早早离去,因为那份该死的志愿书,想哭都没处哭去。不少人脸上笑嘻嘻,说着印坛有救了,心里则是妈卖批地吐槽着。当然,还有些人忧心忡忡,对于前路茫茫,不知如何是好,他们是有匡扶正道的心,但无那个力魄啊,试问谁敢站在这里,挺着胸膛担保?
也就那个傻小子了。
而现在,他们即将被傻小子牵着鼻子,风风火火闯九州了……说来好气,又是好笑。
钟岳这招,对于他们而言,真的是太损了。文化人最看重面子,不签,除非你就说白了就是个艺术匠人,而不是一个艺术家,艺术大师。
假使李德明在场,他大可以大大方方地不签,因为他本来就是挂牌治印,养家糊口,没道理说要非要为了什么印学道统贡献自己的绵薄之力。
而某些人签这份志愿书,则是因为他们之前站在道德的制高点,去鄙视李德明这样的治印匠人,现在真让他们出力了,又这不肯那不愿的,按照欧阳明的话说,就是又想当婊|子,又想立牌坊。不过钟岳还是愿意以美好的眼光看待这其中大多数老前辈们,希望他们是真的为了传承签下的这份志愿书。
当然,人心叵测,不论是真心还是假意,日后只会见分晓。
不过背后一套,人前还得装模作样地欢欢喜喜。
今日没有昨天那样的氛围了,都是以游山玩水以及赏印交流等休闲活动为主。本来嘛,文化人的圈子里,就是这些东西,不可能去捧着一本历史书来互相学习印学的历史,那种傻事,也就毛江河这种傻子会去做。
钟岳也是在阳明山庄里坐着,听某些老专家谈笑风生。
坐在四明亭的角落,钟岳很享受这样的文学“青年”,额……除了他一个是青年的文会。大家交流着印学上自己的拙见,有几个老头还会小孩子脾气地争执起来,一看就是平日里经常来往的,不然也不会争得如此白热化。
“钟岳。”
“张医师?”钟岳回过头,看到一侧单手负背,拄着杖走上来的张鹤年,没想到老张居然也来了。
亭内有些人听到钟岳的声音,扫了眼张鹤年,便转过了头,毕竟西岭这个印社成员,来自五湖四海,甚至于港岛、海那边的成员都有,并非是以往那种吃着大锅饭,大家一起扭秧歌的杂技社,萍水相交的也不过就是点头示意下,并不会有什么深厚的交情。
钟岳走下去搀扶,然而张鹤年搭住钟岳的手腕并不朝亭子内挪步。
“陪我去心湖边走走。”
“好。”
一老一少,朝那个人工湖边上走去。
说是人工湖,但这个心湖的面积大得吓人,似乎是从万岛湖引流过来的。江南雨量丰沛,一到梅雨季节,这湖水很有可能暴涨,这个人工湖可能很好地充当调节水位的作用。
“你那朋友近况怎么样了?”
“什么朋友?”
“嘿,你个没心没肺的,那个女娃。”
“哦,幼薇啊,她……出国了。”
张鹤平眉头一皱,“出国了?你联系过她没有?”
“打过电话,联系不上。”黄幼薇去了哪儿,钟岳不得而知,问黄三笠,三缄其口,既不说不告诉你,也不言明究竟到哪里去了,对此,钟岳只能是装聋作哑,他总不能逼着黄三笠告诉他吧。
张鹤平叹气道:“女娃命苦啊。”
“张医师,真无良药么?”
张鹤平摇了摇头,“不清楚。看天命吧,她能活过二十岁,再活二十年,可能就是幸福一生了。人活着,四十岁后就是垃圾时间。”
钟岳笑笑,不做评论。对于有些人,活着即炼狱,哪怕多一天;而有些人哪怕活百岁,都不想死,每个人都不同。
“昨天那张志愿书,我没签。”
“您没签才是正确的。”钟岳说道。
“哈哈,怎么个对法,我和老婆子晚上通了电话,被她叨咕了一宿呢,硬要我来跟你解释。”
钟岳说道:“您治病救人,就是正道。治印不过是爱好罢了,非要强加以道德束缚,则显得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况且您也不在乎。”
“哈哈,好个不在乎。”张鹤平下巴微微抬起,看着湖光山色。他确实不在乎,“不过你这招,确实够损的。”
“……”
张鹤平将拐杖放在一旁,坐在了湖畔的木椅上,“坐。小伙子脉象四平八稳的,倒是挺健康,不过有一点,你倒是要注意。”
“啊,什么?”
“早点找个媳妇,别自己那个什么了。”说着,张鹤平挑了挑眉头,一副你懂的眼神儿。
钟岳臊了个大红脸,一副您在说什么,我什么都不懂的样子。
“年轻人纵欲过度,容易肾虚。”
“啊?那个什么……张医师,您别乱说。”钟岳有点心虚地问道,“我要不要紧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