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他一现身,就先用了一句阴邪之气极重之物扰了这祭天求雨之诚,该应上天所示将此物此人找出,然后——重惩。
其实这重惩,按照楚帝的意思,能影响南楚百姓的人或物,必然是妖物妖人,为了全南楚百姓安定着想,自然该杀无赦。
可是,现在这原本笃定该是那名女子的东西,怎么会突然变成皇后之物?
“此物之前虽是皇后之物,”楚帝眼光沉了沉,眼底隐约有浅浅戾气迸出,显然对楚离歌的逼迫已然心怀不满,“然期间辗转,几易其手,就算其中沾染了阴邪气息,也与皇后无关。”
他略顿,用力的看着老和尚,“对吧,大师?”
这是明着要为皇后开脱,是给老和尚也是给楚帝自己台阶下。
老和尚闻言,立时飞快应道,“陛下说得对,皇后乃天定凤命,命格贵不可言,岂是阴邪之气所能侵染。”
楚离歌似笑非笑的掠转眼眸,瞥过皇后冷艳无波的脸,轻轻重复一句,“哦,贵不可言?”
楚帝脸色果然微微生变,老和尚心里咯噔一声,可这会还真是说多错多,只能装出一副庄严肃穆的宝相,垂下皱褶沉沉的眼皮双掌合什不语。
想用天下万民之口诛他在乎的人,这笔帐岂能不算。
楚离歌抬眸,看着楚帝的目光不偏不倚,更没有半分畏惧敬重;若说真有什么情绪漾溢于那双漆黑闪亮的眸子,那就是淡淡的说不出的嘲讽。
“也对,这玉坠早先一直由我不离身的携带着,且还与母妃的白玉坠放在一块,沾染了阴邪气息确实在所难免。”
言下之意,楚帝要么处置他这个儿子,要么处置已经长埋地下的母妃,或者眼前活生生尊贵端庄冷艳绝伦的皇后。
他这个儿子身上有阴邪之气,岂非反证楚帝本人也带有阴邪之气。
至于长埋地下的如妃,硬要将这阴邪之气推到她身上,倒也说得通,不过楚帝能再处置一个死人吗?
就算他真能,楚离歌肯吗?
楚帝显然也在瞬间想到了这层,掠了掠面无表情的儿子,他不禁犯难的皱了皱眉。
这个儿子不肯,那与他生死存亡的东西还在这个儿子身上,他到时岂不是……?
楚帝当了皇帝几十年以来,似乎这种愚蠢的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受,他还是第一次如此清晰深刻的感受到。
为了慕家那个丫头,他这个儿子也算挖空心思了。
但今天这事在所有皇室宗亲面前闹开,他若不做出处置的话,以后这些人只怕不止会在暗地里笑话他……。
楚帝眉头忽地拧了起来,心头深深觉得烦燥又无奈。
若不是因为慕家那个丫头,他何至于花心思弄今天这一出。
不过回想起来,这些事情也未免太巧合了些。他一直想着找个合适的理由,借天下人之手终结那个丫头,突然就收到消息称这个儿子在大悲寺点长明灯的时候,长明灯忽然无端熄灭,还是因为什么身上携带了沾染阴邪气息的东西……。
楚帝若有所思的掠了眼冷艳端庄的皇后,这事会是巧合?
目光又悄然转落到楚离歌脸上,不动声色打量两眼,这事里头,又是谁费了心机布置算计?
心下暗怒,不过面上,楚帝仍旧一副淡定从容令人看不出深浅的模样,沉吟了片刻,才缓缓道,“皇后虽天生凤命,不过这东西既然原为你所有,你便有责任帮助大师共同去除其中阴邪戾气。”
“朕看不如这样,”太子立时紧张的竖起了耳朵,皇后却无动于衷紧抿着唇,连眼皮也没动一下;楚离歌也一样,目光投落遥远虚空处,仿佛满不在乎的姿态。
楚帝的目光不动声色在几人之间流转,才又缓缓道,“这枚玉坠仍由大师带回佛门,皇后则于宫中佛堂斋戒三月。”
然而,楚帝这冷然宣布仿佛掷地有声,却在这余音袅袅之时忽被人截住打断。
“臣觉得,”楚离歌收回幽远淡漠目光,微微冷凝在楚帝泛起不耐之色的脸上,“大悲寺乃佛门清净之地,最利于净化玉坠上面所沾染的阴邪煞气。”
言下之意,皇后真为南楚百姓着想,就该诚心协助,更该与那老和尚一同前往大悲寺斋戒三月好好净化其中阴邪戾气才对。
楚帝闻言,眉头紧了紧,眼光深深冷冷探出点点凶锐冷厉扫过楚离歌。
这小子,非逼他搬着这大石头砸痛自己的脚才罢休。
楚离歌却仿佛没有感受到来自他那幽冷目光扫来的森冷不满一样,安静垂眸挺拔笔直而立,俊秀颀长的身姿仿若雪山青松。
令人看着,只觉巍巍孤冷萧索,却又不敢生出半点亵渎轻漫之心。
这话,楚帝纵然心里深深不满,却也不能反驳。
反驳了,就等于全盘否定了这老和尚之前所言;推翻这老和尚一切并不要紧,问题是,这老和尚可是应他旨意才现身上来说这一通的。
否定这老和尚,等于自我否定。
这不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