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个学期的末尾,半数课程已经结课进入考前复习(自学)阶段。太阳爬过了半空,水房依旧沉寂,想来这天是不会有划分考试范围的老师和重如泰山的平时成绩惊扰懒人清梦了。
床头却有手机在不识趣地震鸣,陈泛泛还是被吵醒了。他打了个幸福的呵欠,瞟了眼来电显示。在室友的呼噜声中,他穿上裤子,打着赤膊,拿起手机,溜出了宿舍。
这是陈妈的电话。平时陈泛泛和父母大多在网上联系,毕竟打长途也是要钱的。陈妈开着一家小小的水果店,经营不善,地段也不好,收入只能保证回本,但至少遮风避雨,而且给陈妈创造了一直守着电脑了解陈泛泛动态的条件,至于因为醉心和儿子闲扯无视过多少顾客就不得而知了。
陈妈一天天地盼着,一个学期又快熬出头,宝贝儿子归来在即,体谅小陈这段时间一般都忙着复习,也就勉强压抑下思念之情,把骚扰儿子的精力用来谋划暑假怎么让儿子好吃好睡,至少长胖个十几二十斤,才挨得住下学期的苦难生活。又发现此时不过十点一刻,想到陈妈很少在午饭前给自己打电话,父母的身体一直不好,陈泛泛不由心中一紧。
所幸,陈妈语气淡定,不见异常,只是和陈泛泛聊着家长里短,得意洋洋地自夸准备了多少好吃的,规划了多么完美的食谱,然后比陈泛泛还要热切十倍地展望美好的暑假生活。其间询问了三次何时放假,嘱咐了四回要按时吃饭,感叹了八句学校下学期开学真够早的,提醒了至少十五遍注意身体看轻考试。最后,到了十一点,陈妈才带着不舍的口吻嘱咐陈泛泛速去食堂大吃一顿,结束了这次通话。
陈泛泛懒懒地靠在墙角,脸上挂着淡淡地笑意,看不到一丝不耐,似乎聆听陈妈喋喋不休是一种莫大的享受。等陈妈挂掉电话后,陈泛泛把已经有点发烫的手机塞进裤兜,脸上闪过一瞬的怅然。
回忆起不属于平凡人的昨天,陈泛泛愣了片刻,才确定那发生在现实中。走进随着饭点来临重归于沉寂的水房,陈泛泛俯身以清水濯脸,醒了醒神。水滴挂满了脸庞,陈泛泛看着镜子里自然微卷的长发、映着水珠俞显清白三分的面孔,得出了两个结论:一、陈泛泛又长帅了;二、眼睛似乎好使了不少,不戴眼睛都能看得这么清楚。
所谓自恋遭雷劈,陈同学忽然觉得眼前一黑,耳边若闻惊雷乍起,几乎扑倒在水槽上。所幸脑中雷只劈了一下,没把他彻底击晕。陈泛泛靠在水槽前,张嘴仰首闭目,提气酝酿半秒,终于打出了一个惊天动地,羞煞雷公,狂拽炫酷叼霸天的十二级喷嚏。睁眼一看,陈泛泛不由怀疑眼睛或脑子被这个喷嚏给震坏了。
镜子里,有个人合不上嘴巴,眼睛里打满了问号,不过这些都不是重点。抢眼的是镜面上、水槽里、这人的脸孔和上身成片泼洒的污血,以及那个人鼻孔中犹自川流不息的两条紫黑色诡异血柱!
黑血肆无忌惮地流了将近一分钟才止歇。陈泛泛看着这案发现场无疑的场景,恍惚了一会,四顾无人,做贼心虚地开始清理血迹。清水把这些黑血一点点冲到下水道,一种奇怪的解脱感从他心底产生,就像有鲠在喉十数载后终于呕出了那块不化的鱼骨。陈泛泛直觉地猜到,持续了十年的诡异喷嚏,怕是要离自己远去了。
午饭时,陈泛泛谨遵陈妈教诲,着实好好地吃了一大顿。光米饭就吃了三个八两,把周围的食客看得先是胃口大开后来恶心欲呕。当陈泛泛第四次跑到打饭窗口时,打饭的大爷语重心长地安慰道:“闺女啊,我这儿多嘴说一句,没有什么事是过不去的。再怎么伤心,也要爱惜自己的身体啊!这饭我不能再给你打了,你要是实在心里憋的慌,不如找个地儿好好哭一场。哭过了,烦心事就忘掉一大半了。”
陈泛泛无语凝噎,不知道应该道谢还是吐槽。只好默默地把饭卡塞进兜里,一阵风地跑回了宿舍,毅然决定这个学期接下来的日子再也不去食堂。不只因为这次的乌龙事件,更重要的是陈泛泛到现在还觉得饿得慌——陈泛泛完全抑制不住把食物塞进肚子里的冲动,像是他这辈子一直没吃过饱饭。陈泛泛估计要再来食堂吃几顿,自己就得闻名全校,留名校史了。
回到宿舍,室友都去自习室备考了。陈泛泛先是把宿舍里仅剩的半桶矿泉水一口气喝了个精光,然后又订了三份盖饭。刚吃完饭,丢下筷子,满足地摸了摸肚子。困意就赶着趟来做客,陈泛泛晕乎乎地一头栽倒在床上,睡了过去。
这回陈泛泛终于有机会感受到无梦的睡眠是多么美妙。意识彻底地放空,潜意识里的困扰和纠结都像尘埃被一股脑清扫出去,烦躁、愤怒、嫉妒、怨艾这些情绪更是完全不留痕迹。灵魂就像婴儿回到了母亲的腹中,再也没有任何东西可以阻碍、破坏这种安宁忘我的无忧无虑、无欲无求。
被愚蠢无谓地使用挥霍的身体,在灵魂的指引下,也进入了最深层次的休眠,几乎步入永眠。疤痕、隐伤、毒素、畸变都随着低缓深沉的呼吸、轮回环流的血液,一点点被生命的终极智慧执拗地剔除、矫正、转化,直到趋于完美。
陈泛泛不知道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