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苏书玉贴身侍卫的江七娘也是随着侯嘉一行一同回的市舶司衙门,毕竟侯嘉把她带上岛,也只是为了保障苏书玉的安全,为税卡站岗镇守这些事,还是轮不到这个手下统领着几千汉子的排帮大当家。
到了市舶司衙门后衙,侯嘉和苏书玉便径自去见京中来的信使去了,江七娘的护卫职责就此解下,她不是锦衣卫中人,在这里的身份又有特殊,因此一入了后衙便就此无事,在海珠岛上憋了好些天的她着实有些忍不住,迅速的回了分派给她落脚的小院,朝伙房要了大桶热水来沐浴。
其实也不算是江七娘矫情,江湖上打混的即便是女子,一二十天不洗浴也是常有的事,但是奈何排帮大当家跟着市舶司提举大人不到三月,别的不曾如何,这富贵做派却是学了个好。苏书玉从小被苏天德掌上明珠般捧到大,起居做派寻常用度都是最好的,不但自己日日沐浴,便是身边伺候乃至这一府之人,也都养成了好洁的好习惯。
江七娘跟着车队行了一月多,又在后衙住了两月,日常生活规矩也与府中其他人无二般,而且侯嘉放了话说是拿她当客敬着,于是享受也益发的好些。在海珠岛上十几日,又正值五六月间越来越热的时分,苏书玉还好,有侯嘉帮她遮挡着,虽不可日日沐浴,但是每日擦身,隔几日沐浴还是做得到的。只是苦了她江七娘,混在男人堆里,又无人遮挡,只得强自忍到回城。
泡在自东瀛远道运来的风吕里的江七娘,一边享受着热水给自己带来的舒适,一边却又有些不由自主的想起四叔以前偶尔念过了一句话:“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江七娘这般沐浴足足花了大半个时辰,直到她的房门被人敲响时,她才堪堪穿好了衣服,一头湿哒哒的青丝还来不及梳理。
因是后衙内宅,江七娘这个小院基本没有人会过来,便是江五叔,也只有江七娘做晚辈的上五叔房里去拜会,没有做长辈的过来的道理,故而江七娘听得门声响,却也只以为是伙房里的婆子过来倒水,也没想太多,只垂着一头青丝便过去开门了。
但是让她不曾想到的是,门后站着的竟然是名锦衣亲卫,江七娘认得他,是锦衣卫中武艺最好的一拨中的一个,历来在侯嘉身边听用的,这次在海珠岛上,江七娘扮作男装,也跟他很是相熟,昔日湘江之上一点旧仇,似乎也泯灭无踪了。
那亲卫也没想到江七娘就这般披头散发的过来开门,愣了一愣才道:“江大当家,大人传你过去。”说着又觉得这话有些生硬,毕竟这一阵跟江七娘也有些交情了,便又挠了挠鬓角,道:“你一心念着的那个三当家和江军师来了,大人叫你过去见过。”
那亲卫说侯嘉传她时,江七娘并不以为意,便预备回身入房整顿一下,但后一句却叫她登时住了脚步,有些不敢相信的看向那亲卫:“老三和江四叔来了?”
“京中来了信使,路过汉口时顺便把他们带过来了。”那亲卫解释了一句,话还没说完却生生被江七娘眼中滚落下来的眼泪给吓坏了。这婆娘当初湘江劫持大人时一船几十条汉子都拿她没办法,生生叫她劫走了众人保护之下的大人,那是何等的武艺;后来被零陵水军拿火铳打伤了腿,来到官船上避祸时铅子都打到骨头里去了,随船大夫可是拿烈酒洗伤口拿刀子剜铅子的,那等伤痛便是他们围观的都打哆嗦,可是她却硬咬着一声都没出,这又是何等的硬气。
可是这个武艺高超又比男人还硬气的婆娘竟然哭了——负责传信的这位亲卫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于是也没有去想什么别人,有些结巴的说:“大人和你那……你那……都在外书房,快去吧。”
江七娘热泪缘何滚落,负责传讯的这位亲卫自然是不知晓的,其实连她自己也有些不知晓,自三当家和江军师在南新钞关出事之后,她一身苦苦维系的排帮局面几乎是一夜之间便起了大变化。最能依仗的两个人和一干精锐就此折了,落在锦衣卫手中谁都说是断无生理。整顿帮产赔付、安抚帮众家属已经花了她不小心力,安分了几年的二当家也开始上蹿下跳闹得帮中有些不得安生。
同意三江商行之请截杀侯嘉之事,她一半是为了替两人报仇,另一方面,也实在是因为帮中暗流涌动,作为大当家的她,必须做出一些事情来安定人心。
可是她还是太轻信了,虽然知道罗雄有些不服她,却不曾想过这等官面上人物竟然是这等心狠手辣,拿自己做刀去杀侯嘉不算,最帮也就此被人夺走了;为求活命复仇,她不得不答应了侯嘉的条件,一路上忍气吞声,可是到最后连一干兄弟都保不住,叫侯嘉全数送去了什么香山卫所,如今湖广道上威风八面的江大当家,也只是人家的内宅护卫,身边还有个五叔能说说话而已。
数月之间,如此变故,江七娘一直都在强忍撑着,可是老三和四叔即将得见的消息却是一下打动了她的心弦,不知是为了老三和四叔,还是回忆当初排帮大当家的威风岁月,懂事起便再没哭过的江七娘,此时却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情,珠泪就此簇簇而下。
亲卫的话触动了回忆起往事暗自伤怀的江七娘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