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锦果真不愧是在高第街上打混了足有二十余年的地头蛇,在他的不长的一段介绍之下,侯嘉等人立时便对这久已闻名的高第街有了很是明晰的了解。
高第街原没有名字,相传前朝时这条街上有名贫寒士子读书出息,高中状元,左邻右舍仰慕这名士子,因此将其所居之处称为高第,久而久之整条街便都以高第为名了。
故事是极老套的故事,但胡锦口才甚好,这般老套故事经他说出来也听得人饶有兴味。苏书玉虽不信,却也抿嘴偷笑着扯了侯嘉的衣角,低声调侃于他:“侯大人高中之后,小侯村也该改名高第村了。”
侯嘉亦是低声回应:“无才中不得状元,不敢称高第,叫声低第似乎还是叫得的。”
他二人这般互相低声调侃两句,相视一笑,恰逢那胡锦回头看得清楚,面色便有些古怪,但随即便调理了过来,指着旁边一处大商铺道:“韩大官人、玉二官人,这恒易号是咱们广州府城里头号番货回易字号,每年从番商那里收的货物不下几十艘大船不说,恒易号还自有大海船下南洋贩卖货物,但凡要番货,这里无有找不到的,若是恒易号还找不着,那别处便也不用找了。”
方才在街口栅栏前,苏书玉便和这胡锦议好了价格,二两银子雇他一日,让他给自己一行人做向导,介绍这高第街上一应事情,了解情况,尤其是有财力能直接与番商交易买卖的大商家。若能做成交易,这牙钱便是另算,
至于自己一行的来历,苏书玉便随意扯了个谎,说是江西景德镇做瓷器生意的,听说这瓷器出海,能有十倍之利,便来广州打听门路。将侯嘉从母姓,说是姓韩,自己则以姓为名,姓玉,李三成倒是没被苏书玉改姓,依旧姓李。苏书玉向那马锦说三家是世交,这次前来广州,也是三家同进同退。
但马锦一双眼睛在这高第街上见过多少行商,不消多看,便也知道三人之中在生意上能做主的乃是自称玉二的漂亮像个女人的官人,那韩大官人举止沉稳,不像哪家商行少东家,倒像个读书人,那李三官人衣饰招摇,举止也跳脱,倒是商行里常见的那干不管事只晓得造钱的小少爷,若不是这三人面目不甚相像,只说这三人的脾气秉性,做一家子兄弟倒确确实是极好的。
顺手马锦指着的手看过去,映入众人眼帘的首先便是那高达四层的雄伟高楼,飞檐斗拱十分华丽,门前街边竖着两根高耸旗杆,旗杆之上那土黄色为底,墨色为字书写着斗大恒易二字的大旗好不招摇。旗杆之下,四名同样服色打扮的青衣店仆分两列站在,恭迎恭送进去客人。而出入于那七八扇大小门脸客人,也都是各有气派,绫罗绸缎簪金佩玉各有豪富,身着布衣的除了随从仆役之外,只怕也是不好意思入内的。
“好气派的铺子啊。”咂舌出声的是李三成:“看着比官府衙门还要气派呢。”
“李小官人说得不差,这恒昌号着实是咱们广州府城里第一号气派的铺子,十多年前刚建成开业的时候,那时任官的府尊大人被恒易号东家请来饮宴,就指着这铺子说过这比府台衙门要气派上好几倍呢。”胡锦早已见怪外地客商初见这恒易号总店时是惊讶,笑着回应了李三成,还顺口说了件陈年逸事。
侯嘉也在望着这恒易号,苏家在京城的那座伯伦楼已经算得是十分气派了,但是三层的高度比之这恒易号,却还是矮了一头:“胡牙人,这恒易号这般建筑,只怕是有些违制啊。”
这韩大官人果然是个读书的,胡锦在心中里坚定了自己的判断,不是读书人,哪有人管什么违制不违制的:“说句不恭敬的,咱们这广州府城天高皇帝远,官府在这上面不曾管的,有钱能建得起便听凭你建,没有什么违制不违制的,至多多散点钱出去罢了。”
说着又是狡黠一笑:“韩大官人在江西怕是不知道,咱们这广州府城里,只要有钱,连飞鱼服斗牛服都买得的。起初是那些番商贪那些服色好看,找着门路要买,便有胆子大的私下做了卖了出去,这般混了几十年,如今已然公然在卖,也没人管,反正左右只要有钱,除了龙袍买不得,旁的都是无碍的。”
好一个只要有钱,除了龙袍买不得,旁的都不在话下的广州府城,侯嘉与李三成互相交换了个诧异眼神,都觉得有些惊恐。倒是苏书玉各地往来经历得多,听到这等事也不以为奇,反而接口笑道:“韩大哥一直在家里读书不知道,江南那边如今也是这等风气呢,扬州苏州那等富贵奢靡地方,大街上随随便便走上一盏茶时分,管保你碰上不少穿飞鱼服斗牛服的。手艺比正经宫里出来的还要好呢。”
“玉二官人果然是有经历,正是如此。”胡锦一合掌,夸赞道,李三成听着,脑中也不禁晕了一晕,问道:“胡牙人,这何处有卖的,我也去弄上一身来过过瘾。”
李三成这句过瘾一出,越发的坐定了他在胡锦心中纨绔子弟的定位。他知道这等纨绔子弟手中银子是最好赚的,当下忙赔笑道:“街尾便有一家,李小官人有兴趣,小的少时便陪李官人去便是。”
一行人说话并不曾耽误行走,几句话说完,便已到了恒易号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