兽骨堆垒的宫殿硕大而深沉,宫殿之中一袭白袍的狐王面色泰然,发须皆白的脸庞没有任何岁月舞文弄墨的痕迹,恰似两种不同的格调,在一人的面相之上凸显却不突兀的描绘出来。看不出任何老脸古井无波,旁边精致青瓷杯中的茶水被其搅动的神乎其技,微黄色的水中央一枚茶叶恰似一叶颠簸于深海的扁舟,在狐王摇晃的指尖泛起惊涛骇浪,活脱脱上演着一副人生大疯癫大悲喜大起伏的贴切剧目,狐王看着在杯中翻滚的茶水略微发愣,随即叹了口气,神色突然复杂。望着看不清底色的天穹远处,第一次感觉到人世悲凉与反复无常。
当初从仙狐一族被逐出家门,狐王愣是咬着牙倔着骨,一声不吭来到卡塔山脉,凭借相比于仙狐一族稍微劣势却在其他魔兽中占尽优势的傲然天赋,狐王理所当然的占山为王。他性子随却骨子孤傲,一路爬遍荆棘走遍坎坷的他明白底层小人物奋斗的不易,所以对于柳寒这个在人族极尽挣扎的小人物并没有多少反感排斥。而在知道这个家伙以一己之力鏖战不可一世的龙皇三太子之时,狐王更是对其天赋与胆识亲眼相向,狼王的崽子或许狂傲或许锋芒,然而却是天生造就,后天被命运雕琢和粉饰的不多,算不上一块真正的璞玉。狐王不喜欢,而且因为白璃的心意,一向特立独行的他力排众议,豪气放言:让人族小崽子和狼族的小崽子战斗一场,谁赢,谁带走白璃!
如今看来,战斗未始,胜负却已分晓。
手指轻敲茶杯,狐王收回思绪将茶水凑到嘴边一饮而尽,斜眼看着不知何时立于门口的娇俏人儿,视线逐渐温和,看着白璃,他似乎就有一段自然而然牵引出来的深沉回忆。那个当初跟着自己一起负气出走,抛弃无数优秀仙狐追求的公主,最终还是没有逃脱命运有些黑色喜剧的滑稽安排,在丢下白璃之后便安安静静躺在自己怀中撒手人寰,没有从自己身边得到过什么东西,也什么都没有带走。唯一让她欣慰的,恐怕便是和狐王渡过的那些不算辉煌不算荣耀的十几年时光,这是一个天赋比狐王要高却甘愿委屈自己十多年不抢走狐王风采的女人,直到最后一抔黄土将那处事泰然的躯体掩埋之时,狐王脸色淡漠,心在淌泪。
“不用担心,他来的了。”狐王冲着白璃微微一笑,目光之中,尽是慈祥与温婉。对于这个唯一的女儿,狐王耗费的心思和疼爱可不是一点两点,其中七分是血浓于水的血肉之亲,另外三分则是牵扯着对白璃母亲的模糊忆想。虽然狐王年龄已高,不过由于常年的修炼倒也依然雄风不倒,另娶一室传宗接代倒也不是不可能。只是任凭左右心腹如何明提暗示,狐王却始终偏执的杳然一身,十几年不动声色始终如一,一手将白璃捏造成人。说到底,他只是一种对妻子的愚忠,狐王不愿意有任何人来破坏这份人鬼殊途的感情。
白璃沉默不语,一身象牙色绸缎包裹的身躯紧致诱人,如同一颗熟透的水蜜桃,忍不住让人上去狠狠揉捏一番,白皙精致的脸颊虽然少了一些不食人间烟火的味道,不过却有一种摄人魂魄的致命魅惑,莲步轻移,仿佛蜻蜓点水,纤腰不堪一握,走路之时如同妖娆水蛇般略微摇摆,犹如一朵美艳动人到让人无法自拔的罂粟,妩媚的让人心惊。
迈着碎步来到狐王身前,白璃静静坐下,玉葱指缓缓端起瓷壶,将狐王面前见底的瓷杯斟满茶水,恬静的举动如同一个饱读诗书的大家闺秀,和身上那股不时散出的妖娆狐媚气息显得格格不入,比起之前古灵精怪的娇俏模样,如今的白璃,明显是收敛了许多。起码不会露出面对柳寒那张鬼脸的俏皮表情。狐王笑而不语,端起茶水一饮而尽,水温不凉不烫,沁人心脾。
“狼王的儿子,实力应该更加精进了一些吧。”亮晶晶的眸子看着细细品茶的狐王,白璃脸色虽然平静,却依然掩饰不住一份掩藏的担忧。
狐王不慌不忙,咽下一杯细茶之后便闭目回味,眼角带着玩味的笑意,这傻妮子,想要用倒茶这么一个客套举动来穿针引线,进而套出关于那少年和狼崽子之间的实力差距,这种给点甜头然后引出正题的手段和想法不错只是火候不够炉火纯青,一手将尚在襁褓的白璃拉扯到如今亭亭玉立的模样,白璃心中打的多少算盘,亲生父亲狐王又怎能不了解?从小白璃便是越担心一件事,就越发一本正经,有时还会佯装可怜兮兮。这点狐王当然心底清楚。他就是想让故作深沉的白璃原形毕露,这是狐王远离拼斗厮杀之后沉淀下来的安稳生活之中,唯一也是最大的乐趣。
果然,静等几分钟得不到答复的白璃突然柳眉倒竖,也不管眼前这人是叱咤整座卡塔山脉的巅峰强者,一副横眉冷对的气鼓鼓模样,圆睁杏眼狠狠瞪着这个白色须发的老头,严肃认真的表情反而惹得狐王有些忍俊不禁,不过却依然不动声色的静观其变。就在他构思着下一步这个女儿是什么举动时,突然感到一只白皙小手伸到下巴,顺着自己的胡子摸去,旋即狠狠一扯,这种最直接的疼痛让狐王顿时按捺不住,也不顾平日轻风云淡的高深形象,捂着下巴直跳起来,几滴不由自主的酸涩眼泪,被牵扯到了眼球之中。一旁的侍卫目瞪口呆,冷汗直冒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