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天刚蒙蒙亮,嬉春轩的仆妇们经过昨天遣散、禁足的风波,都还有些没缓过来,何况,主子被禁足,不知道未来如何,连带的整个嬉春轩不用守门上夜,仆妇们也就没有了往日天明即起的勤勉,大都还躺在床上养神,或者有一句每一句的聊着天。
“吱呀”一声,顾妈红肿着眼皮,从自己的房里低着头出来。她昨晚上一直睡不着,后半夜好不容易睡着了,梦里头妹妹却血淋淋的来找自己,那个护士江心更是七窍流血、双手捧着一团没成型的血肉恶狠狠凑到自己跟前,把她吓得“啊——”一声惨叫就醒了,同屋的两个婆子都给吓得不轻。之后她不敢再睡,一来怕噩梦,二来更怕自己梦里无意识说出什么,好不容易熬到天亮,整个人都似乎老了几岁。
眼看着外面没有一丝动静,她再也躺不住,起来收拾一下,就到正屋轻轻敲门。
“谁?”没想到含樱的声音接着传了出来。
“姨娘,是奴婢。”顾妈忙答应一声,听含樱“嗯”了一声,她想了想,就推门进去,强作欢颜:“塞雪姑娘好些了吗?奴婢伺候您……啊……”
顾妈叫了半声,就赶紧拿手捂住了嘴巴——含樱听到门响,转回头来,左耳边明显有一道伤痕,从耳垂后伸到腮侧,虽然浅浅的,但是刚刚结疤,在她白玉一般细腻的面庞上,显得颇为触目惊心。
“昨晚想叫你,怕吵醒你屋里其他人。”含樱抬抬手示意她过来:“后院那颗‘龙沙宝石’——就是那株半人多高,挨着一棵紫薇的月季花,你注意过吗?”
顾妈有些傻傻的点点头,心里没来由紧了一下。
含樱纤手一翻,一枚精巧的钥匙出现在手心里:“正对着那颗月季花的蔷薇从里面,有一扇小铁门,可以通到外面。我昨晚已经出去一趟……给江心送了一点吃的……她今早应该不会吃你妹子送去的东西。”
顾妈双膝一软跪了下去,眼泪也情不自禁流了下来:“姨娘……”
含樱“哈啾”一声打了一个喷嚏,忙擦鼻涕,看顾妈一脸紧张的望过来,有点不好意思的解释:“有点着凉……你和你妹子有什么联络的方法没?白天出去肯定会被人撞上,怎么才能告诉你妹子,别再给江心饭食里下毒,跟连大哥说,这是我的意思,江心不会随便出卖我的。”
顾妈犹豫了一下,伸手接过钥匙:“只要能出去,奴婢有办法联络奴婢妹子,谢姨娘再生之恩!”
含樱摇摇头:“你先去给我弄碗姜汤吧,这几天不要让人随便进我的屋子,就说我心里不爽,在床上睡着呢——我得让脸上的疤尽快恢复。”
顾妈再磕了一个头,才恭恭敬敬的下去。
含樱摸摸自己的腮,松了一口气,想起昨晚回来时,百里仲轩的话:“放心,那个江心十之八九死不了——平乱时期杀人那是没办法,现在大局已定,以我大哥的性格,不是情势所逼,不会和一个女人计较,至于闵朝梅,她更知道‘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说到这里,百里仲轩顿了顿,脸上似乎闪过一丝豫色,但随即就一副雨过天晴的神情:“总之不会过分为难那个江心的,你就安心会嬉春轩乖乖禁足吧!”
但愿百里仲轩铁口直断吧,含樱想着,拖着腿到床前看了看,塞雪还睡的沉沉的,自己也就放下心来,在沙发上躺下,翻转了一会儿,慢慢睡着了。
“姨娘!姨娘——”顾妈极轻、但有些失措的声音突然在耳畔响起,含樱一个激灵,忙翻身坐起来:“怎么了?”
顾妈脸上的惊慌藏也藏不住,往门口看了一眼,含樱下意识手抚着腮,看了过去,一个年近半百,身姿挺拔的妇人,正隔着帘子,站在门口。
“昭阳楼杨妈妈,奉梅夫人之命来请姨娘过去。杨妈妈现在门口候着,命奴婢进来通禀。”顾妈轻声开口。
含樱心里一紧,看看天色,不知不觉睡了一觉,日头竟有些偏西了:“什么时辰了?”
“酉时三刻了。”顾妈看她神色还从容,自己也镇定下来。
“先扶我到内室,一会儿帮我梳洗,尽量遮一下腮上的伤,”含樱说着,略略扬高了声音:“请杨妈妈进来稍坐,等我梳洗换换衣服再过去。”
门口的仆妇听到含樱声音,忙打起帘子,弯腰冲杨妈妈谄媚的笑:“妈妈请,屋里有些暗,您注意脚下。”
杨妈妈看也没看打帘子的婆子,仰首进了嬉春轩正室,傍晚略显昏暗的内室里,含樱已经扶着顾妈走到内室门口,听见她请安声没有转身,只略略侧了脸对她一笑:“杨妈稍坐。”
“姨娘请——”杨妈妈微一点头,也不道谢,径自到沙发旁坐下:她是梅夫人的奶妈,又一直得脸,连百里稼轩对她都客气三分,更不用说府里其他上下人等。没想到这被禁足的三姨娘倒是不卑不亢,那自己也犯不着和她客气。
顾妈费尽了手段,还是无法完全遮住含樱脸上的伤,粉涂了一层又一层,腮侧依旧有淡淡的疤,她手上不停,脸上的汗却急的都下来了。连塞雪也从床上撑起来,帮着递粉递香,却怕惊动坐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