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低头
中午时分,嬉春轩一片安静,几棵秀颀的梧桐树枝繁叶茂,静静的洒下一片绿荫,因为主子们都去云居山祭拜还没有回来,加之一向厉害的湘竹今天早晨得了个没脸,这会儿缩在屋里不愿意见人,下人们也趁机偷懒,躲在各自屋里或阴凉处打盹。
一个十一二岁的小丫头手脚轻快的从廊子下走来,遇到在树荫下乘凉的婆子,就竖起手指比划在嘴边,可爱的做个噤声的手势。
婆子立刻笑了,讨好的凑过来:“竹叶,是来看你姐姐吗?”
叫竹叶的小丫头神色有点黯然:“嗯,我趁院子里的姐姐妈妈们都跟着夫人出去了,悄悄来的,妈妈,你可别和其他人说啊。”
婆子立刻满脸同情:“今天早晨,可真是……湘竹姑娘在梅夫人院子里的时候,那受过这种罪啊……快去吧快去吧,给我老婆子带个好。”
“谢谢妈妈!”
竹叶凑到西边第一间厢房门口,从门缝里瞧进去,只见湘竹懒懒的躺在床上,用一块帕子蒙着脸,也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在琢磨心事。
“姐姐……”竹叶轻轻叫了一声,床上的湘竹静了片刻,拿下遮脸的帕子下床,给妹妹开开门,然后回头坐到床上,扭着脸不愿看妹妹。
“今天早晨,湘语姐姐塞给咱娘十块大洋。”竹叶站了一会儿,从桌上拿起温着的茶吊子给姐姐倒了一杯茶,递过去,轻轻开口。
湘竹眼睛一亮,转瞬又暗下去,接过妹妹手中的茶:“脸面都丢尽了,换这十块大洋……”
“湘语姐姐让我跟姐姐说:主子有体面,咱们才有体面。”竹叶有些心疼的看看姐姐的眼睛,早上哭了那么久,虽然用茶水敷过,现在依旧红肿着。不禁也有些忿忿然起来:“这个三姨娘真当自己是什么天仙!她不知道打姐姐的脸,就是打夫人的脸吗?!”
“也怨我,看她前两天不声不响的,以为是个良善好欺的,大意了。”湘竹拉住妹妹的手:“前面来消息了吗?大帅知道报纸的事了吗?我看她也是没胆子让大帅看见那篇文章,才拿我撒气。”
竹叶迟疑一下:“刚才传回来消息,说有学生在云居山示威,大帅知道了《时报》的事了,在庙里砸了杯子。可是,后来竟然出来护了那女人,然后,一直让那女人寸步不离的跟着他。传信的人特意嘱咐说夫人吩咐了,让姐姐还是低头伏小,在这屋里长长久久呆下去,作用才更大。”
湘竹凝视着手里的茶杯,久久不语。
……
等傍晚时分,车队回到锦秋湖官邸后,百里稼轩下车头也不回,大步走向后院,梅夫人带着几位姨娘匆匆跟上去,陆静雅却冷冷一笑,对因为行动不便、刚刚在塞雪搀扶下坐上轮椅的文含樱点点头:“我回自己院子了,你小心他不定什么时候找你晦气吧……”
话没说完,忽见百里稼轩又大踏步的走回来,站在文含樱跟前,冷冷的看看她,突然一弯腰,把她捞起来,又转身,穿过险些避让不及的闵朝梅和姨娘下人们,虎虎生风的走了。
塞雪吓得惊叫一声,来不及多想,匆匆追上去。
留下在场的人各怀心思,少顷,陆静雅转身,自顾自走了,七姨娘谢琳曦也俯下身子:“姐姐,我先回去了。”
闵朝梅回过神来,微笑着点点头。
有谢琳曦带头,五姨娘汪嘉惠和六姨娘林飞仙虽然满脸愤然,还是什么都没说,告辞回去。
闵朝梅悠悠转头,看向一直脸色苍白的八姨娘朱乐珊,没等她说话,朱乐珊已经抢前一步拽着她的袖子跪下来:“夫人,求您救救我哥哥,我哥哥肯定是被陷害的,他从来胆小,怎么敢越过大帅和卫戍司令部,直接抓人?”
湘云一个眼风扫过去,所有的仆妇都乖乖地散开,连朱乐珊的贴身侍女也胆怯的看一眼朱乐珊,退到院子外面。
“刚才大帅已经得到消息,你哥哥说假冒大帅名义、给他下达命令的是秘书室的二等秘书宋远清,”闵朝梅不拉她,低下头看着她,颇为遗憾的开口:“可是有什么办法呢?宋远清现在找不到人了。”
“那!那他肯定是畏罪潜逃!”朱乐珊抬起头,眼里闪动希望的光芒。
闵朝梅微笑着,看着她的眼睛,直到把她脸上的希望都看的消失的无影无踪:“可是那有什么用?大帅还是下令把你哥哥撤职,新的六处处长已经走马上任了。”她看着朱乐珊脸上止不住的眼泪,伸出手,一个个掰开她的手指,把自己的旗袍袖子拽出来。
朱乐珊一下子像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瘫在地上掩住脸呜呜的哭起来。
闵朝梅脸上闪过一丝波动,她俯下身,在朱乐珊的耳边,温温柔柔的开口:“妹妹哭起来和三姨娘一样,真是我见犹怜,说起来,我第一次见到妹妹的时候,还真把你当成了我们的文姨娘呢。”
说完,她转身,带着湘云远去了。
贴身丫环战战兢兢的回来,去扶地上的朱乐珊:“姨娘,地上凉,咱们快回去吧。”
朱乐珊不理她,怔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