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节时雨纷纷。”即便是处于南方的W市,也难逃四月雨的悲情。凄清街道雨飘摇,虽然没有“路上行人欲断魂”的场景,在这午夜梦回十分,昏黄的路灯将树影拉入黑幕,细雨纷纷洒洒却也别有一番悲凉的滋味。
不远处,一个人影缓缓晃动,雨幕与夜色交织,混沌一片,分不清是细雨迷蒙了夜色还是夜色混淆了细雨。人影渐进,来人面容憔悴,衣衫褴褛,即便满脸雨水却也依然掩盖不了脸上的污垢与颓废。来人看上去是个年纪在五十岁左右的行乞者,浑身已经没有一处不沾雨水,分外狼狈。
对于他而言,日期只是一串不能吃喝的数字毫无意义。早已被他丢入深山,葬入大海,整日浑浑噩噩,萎靡不振,饿了就在路边垃圾桶寻找路人随手丢弃的未吃完的食物,困了找个路边的板凳蜷缩而睡。眼下,他正走在W市最华凡的步行街,这是他平日休息的地方,路边随处有很长的木质板凳,街道两边是一家挨着一家的服装店,可能因为已是凌晨再加上冷雨飘摇,步行街早已没有了白日里的喧闹,空荡荡的街道上,此时此刻只剩下他形影相吊。
广告灯箱依然在尽职尽责地闪耀,只是印在他脸上全是落寞与无助,长凳上雨淋淋看来是无法安睡,今晚何处安身?长叹一声,唯有雨声淅淅无人应。
如同提线木偶般贴着街边的服装店行进,短浅的屋檐并没能给他带了多大帮助,早已湿透的衣服贴在身体上,每个毛孔如同被打开一道切口,冰冷的雨顺着无数个切口缓缓而入,吞噬掉体内的温度,甚至连心脏都几乎冰冻。
向前走,一直向前走……
他不知道何处是尽头,如果劳累和麻木能够让他忘却饥饿和寒冷,那么他宁愿一直走下去。身边的橱窗一个挨着一个,橱窗里的模特假人穿着光鲜亮丽的时装,梳着时尚的发型,甚至还化着精致的彩妆,没有风吹雨打,没有日晒雨淋。行乞者望了望橱窗里的模特假人,自己沧桑落魄的面容映照在橱窗的玻璃窗上,形成鲜明对比,他不禁长叹一声,感慨世事无常,人间冷暖,自己现在竟然还不如一个橱窗里的假人?不禁悲由心来,别过脸去不忍继续想下去。
而就在他转头的瞬间,橱窗里刚刚叉腰提包的模特的手忽然垂了下来,手里的提包顺势落在地上,而那双本无生气的眼睛里,忽然有了眼珠并且开始转动起来,苍白的脸上,两抹殷红,如同纸扎人面颊上贴着的两片红纸。旁边一个端坐在塑料板凳上,伸出美腿的模特假人,在刚刚那一瞬间也收回了自己右腿,它似乎坐得有些酸痛了,捶了捶腰,眼睛却直直地盯着行乞者,寒光闪烁。
而行乞者独自在雨中体味孤寂和寒冷,对身边的异常没有任何觉察。他继续贴着橱窗向前行走,经过下一个橱窗的时候,里面并排的三个模特假人,站了起来,双手和脸都贴在玻璃窗上,不停挥舞,似乎要挣脱这个玻璃牢笼,原本精致俏皮的五官因为挤压在玻璃窗上而变形,看上去白肉一片。
行乞者依然熟视无睹,此时,他已经来到了第三个橱窗前,这个橱窗里只有一个身穿夹克的男模特假人……
“砰砰砰!”行乞者忽然听到耳边的玻璃窗砰砰作响,下意识地转过头去,借着路边昏黄的灯光,他惊惧地看到橱窗里的假人模特活了过来,此时此刻正嘴角扬起,轻敲玻璃橱窗,在目光交汇的瞬间,行乞者只觉得背后阴风四起,连原本淅淅沥沥的小雨此时也忽然大作,寒意连连。
“错觉嘛?还是那就是一个活人?又或者……”脑袋里的诸多猜测如果石灰搅拌机般被参合在一起,而实际上他已经无法感知自己的大脑是否还在运转,下一秒,脑海一片空白,再多的词语都无法形容此时的苍白和无力。跑!是的,他想逃离这诡异的场景,却似乎明白逃跑只是徒劳,迎接自己的只有死亡。
橱窗里的“男模”对他勾勾手指,示意他上前来,除了惊悚地睁大双眼,他似乎无能为力,他想摇头拒绝,却发现无法动弹。明明心里极度害怕不愿上前,脖子却不听使唤般向着橱窗的方向靠近……
“不要啊!”他使出吃奶的力气想要把伸出的脖子缩回来,颈椎处吱吱作响,似乎要断掉一般,他仿佛同某种不知名的神秘力量在进行较量,然而脖子却依然“背道而驰”,他的脸离橱窗越来越近了,“男模”的脸就贴在玻璃窗上等待他的靠近,虽然隔着一层玻璃窗,行乞者却分明感觉到了喷薄在脸上的阵阵死气。
当凑近的那瞬间,耳边微微风过,只听一阵阴阳鬼魅般的声音响起:“你——不是想做假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