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斯曼走后很久，沈慕白才看见阿天紧绷的肌肉和身体松了下来。仅只是下一秒，阿天便转过身，神情哀恸地盯着安东尼的遗体，然而却没有半滴眼泪。
躺在床上的安东尼面容依旧精致好看，五官轮廓清晰而立体，就像森林中有着完美面容和高贵血脉的精灵王一样，可以想象这个人在活着的时候，是怎样的风华绝代。安东尼仿佛是睡着了，沉静而安详，这样不再沾染欲-望与权势的安东尼，就好像沉睡的天使一样美好漂亮。
阿天紧紧地闭上眼睛，那一瞬他心痛如刀绞。过了足足十秒钟，他才逼得自己从牙缝中挤出冷静自持的话来：“通知火葬场，半个小时后我要火化安东尼的遗体。”
这或许就是阿天看到安东尼的最后一眼了，他此刻就仿佛整个人的灵魂都被掏空一样，只要一想到以后这个世界再没有一个叫安东尼的人，竟产生强烈的他已经无以为继的感觉。
——如果这世界上没有你，我活着我奋斗又是为了什么呢？
阿天吩咐完属下，却没有一个保镖敢动。所有人都迟疑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知道安东尼对于阿天的意义，这时候谁又敢当着阿天的面把安东尼带走呢？
周衍见状只能无奈地叹息一声，用眼神示意他带过来的两个雇佣兵。
两个雇佣兵立即会意，其中一个打电话给火葬场，而另外一个则出去通知医院方。不一会儿，医院方的负责人便带来几个人，默不作声地把安东尼推出停尸房。
整个过程阿天都紧紧地闭上眼睛，知道病床被推走很远很远之后，他才忽然抬起脸来，两行眼泪从紧闭的眼角源源不断地滑落。
然而阿天并没有更多的时间来悲伤颓废，他知道现在得争分夺秒地跟豪斯曼家族抢时间，他必须在豪斯曼家族再一次对他发难的时候，有足够能力反击，而不是单单依靠沈慕白的力量。
眼泪仅仅只流了不到一秒，便被阿天强行止住了。
然后他猛地睁开眼睛，尽管眼眶仍旧是通红的，但声音却恢复了冷静自持：“去通知我大伯父，告诉他我需要在今天晚上七点前与他通话。”
这时候阿天的手下们才默不作声地领命退下。
一时间病房里只剩下他们三个人，然而却没有一个人率先发出声音。
停尸房里一片死寂，仿佛连半点活人气息都没有。
“我很感谢你们今天为我所作的一切，”沉默半响后，阿天才缓缓开口，“阿白，谢谢你肯为我出手。”
沈慕白忽然半句话都说不出，毕竟是他害得安东尼的身体每况日下的，安东尼今日之死，也有他大部分的功劳，可阿天从头到尾不但没有怨恨他殴打他泄愤，反而感谢他出手相助。
果然，阿天和周衍都是同类人。他们手中掌握了巨大的权力，控制了上万人的生死，所以他们注定了不能称为普通人，在任何时候，总有某些东西在情感和理智之上。
莫名的，沈慕白觉得阿天很可怜，他直觉阿天没有那么冷酷无情，他的前二十年中为了安东尼有太多的例外，本质上阿天是个性情中人，但已经爬上那个位置，就注定要把那一面的自己给亲手扼杀掉。
到底是一个杀手活得更自由自在些。
“阿天，今后你打算怎么办？”周衍见沈慕白久久没有回应，怕气氛陷入沉重和尴尬中，于是出声转移话题。
阿天自嘲地笑了笑，说：“你看，我终究无法摆脱程氏的血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