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谷园高大的山门亦是由白石砌成,门前立着两座青铜狮子,十数盏直径逾三尺的大红灯笼高高挂起,显得灯火通明、威武气派。此刻山门内外车马集结,人来人往,竟比白日的街市还要热闹。山门两侧不设围墙,却密密匝匝地种植着各种树木,形成一道天然屏障,树林中隐约透出疏疏落落的灯火,夹杂着丝竹歌舞之声。
金少掌柜却不走正门,拍马向东,在东南方向的一座角门前停下。角门两侧各有一道紫藤花架与树墙相连,浓密的藤蔓纷纷垂落,在夜风中摇曳生姿。
阿落依旧抢上前去叩门,角门应声而开,三五名家人上前牵马,将众人迎入门内。
刘皓南进得门来,蓦然发现面前横亘着一片不知深浅的竹林,一道清流自竹林深处蜿蜒而来,宛转向东,流向园外。角门内外没有掌灯,流水波光与皎洁月色相互辉映,竹叶的沙沙声应和着夜风的轻柔呢喃,大有唐人诗中“深林人不知、明月来相照”的幽远意境。
在金少掌柜的指引下,众人沿着溪边的石子路向竹林深处走去。小径与溪流的走向大致相同,明明是短短的一段路,偏要百折千回,绕上老大一个弯子,显然是为了游赏竹林景色而故意如此铺设。
陈希夷饶有兴致地问道:“子凌,此地风景绝佳,大有晋人曲水流觞、竹林清谈的古趣,想必是你与朋友纵酒吟诗、谈玄论道之所吧!”
金少掌柜耸了耸肩道:“河东富商巨贾云集,我平日里少不得要和他们打交道。这些人肚里虽没几碗墨水,却喜欢附庸风雅,此地倒是很合他们的胃口。”
阿落回头嗤笑道:“休要笑话别人,你这个奸商肚里又有几碗墨水?”
金少掌柜白了阿落一眼,道:“大人说话,小孩子插什么嘴?”指着正门方向对陈希夷道,“只因我女扮男装多有不便,平素从不在金谷园之外的地方会见客人,便只好把金谷园的前门客舍收拾得热闹一点,山门那一带足有数百间房舍,并设有酒楼伎馆、歌台舞榭、棋社茶亭,专供招待那些俗人之用。”
陈希夷暗自惊叹,金谷园中夜夜笙歌、广纳宾客,不知要花费多少钱财?他感慨道:“如此说来,这金谷园岂不是将半个代州城都搬过来了?”
金少掌柜淡淡一笑:“世人都说我如意公子富可敌国,若是做事太小气,定要给人怀疑我另有图谋了。”
刘皓南闻言迷惑,半晌才恍然大悟:代州地处边关,黄金坞的产业大多在宋辽两国交界之地,地位非常敏感,要想把双方都摆平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金少掌柜是故意做出一副穷奢极欲的富家子弟姿态,以示自己并无政治上的野心,避免因财招祸。
几人边说边行,不觉出了竹林,走上石板铺就的园中正路,越往前走地势越高,山门的喧闹之声已听不见了。循着淙淙水声,众人行至一道水闸之前,正是竹林中那道清流的源头。水闸之上是丈余宽的河道,河水被水闸分隔,形成一道飞花泻玉般的水帘。河道上游甚至还有一个像模像样的渡口,渡口停着一叶小舟,颇具野趣。
金少掌柜请陈希夷和刘皓南上船,阿落和另外一名童子径自往西去了。
小舟沿河道缓缓上行,此时虽是深秋,两岸园囿中仍有十数种不知名目的花朵悄然绽放,争奇斗妍,难以尽述。另有奇松怪石、凉亭石墩杂处其间,随着地势的高低起伏而形成绝妙的姿态。
陈希夷立在舟中,放眼远望,金谷园的东、西、北三面皆是峭立的山峰,将偌大庄园环抱其中,形成拱卫之势,园中之水从西而来,可见西面必定有河,南面则是开阔的官道,交通便利、消息畅通,可谓占尽地势之利。
河道尽头出现了一望无边的水面,数座百尺来高的山峰影影绰绰地凝立在水中,周遭雾气缭绕,有如海上仙岛。小舟并不止歇,缓缓划开水面,向着其中一座山峰行了过去。
半个时辰后,方到达目的地,三人离船登岸,沿一条天然石径再行几步,便有一道石壁迎面拦住去路。
金少掌柜按动机关,石壁上豁然出现一道开启的石门,门后是一条长长的甬道,四壁皆镶嵌夜明珠,如同白昼。沿甬道再走五十余步,便进入一座大厅,厅中书架林立,卷帙成堆,藏书浩如烟海、不可尽数。周围还连着数间小室,皆虚掩门户,看不见其中陈设。
金少掌柜向两人介绍道:“这是我平日读书之所,名唤琅嬛洞天。”说着穿过大厅向前走,又打开了一道石门。此门一开,清凉的夜风带着淡淡花香灌入石室,令人精神一振,外面竟是一进院落,院中花影扶疏,头顶星月闪烁,当真是别有洞天。
金少掌柜道:“这里便是我的住处了,名唤“壶中日月”。此院极为隐秘,若没有我的允许,没人能进得来。先生住在这里,应该比较安全。”
陈希夷见她对自己如此坦诚,毫不设防,心中颇为感动,点头道:“难为你想得如此周道。”
金少掌柜唤来两名青衣侍婢,吩咐道:“带陈先生和小师兄到西厢房歇下。”
刘皓南由其中一名侍婢引领,往西厢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