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片腊肉的诱惑,对于已半年多没碰过肉的史长发是巨大的,他咬紧嘴唇,搬过一张凳子在炉火旁坐下,直直的盯着那盒饭,不停的咽口水。
"没人看见,的确没人看见,说不定吃完了也不会有人看见……"
史长发的身体动了动,却被死死抓紧板凳的双手按住,心跳的要跃出胸膛,眼里要流出火了。史长发咬住嘴唇,几乎要出血了。
"爹说过,志者不食嗟来之食,更不能偷!"
史长发打定主意,要做一个好孩子,也许只有这样父母才会再接他回家。一个家的诱惑,远比两片腊肉强烈。
史长发又在幻想奇迹,但奇迹从未及时出现,所以他拥有的只是饥饿。
就在这时,教室外忽然响起一阵脚步声,史长发扭过头去,门外出现了一位戴眼镜的陌生男人,他的个子不高,人很瘦,颧骨显得特别突出,但眉毛却很重,像贴着两块火烧过的炭。
"你是史长发?"
"嗯,我是。"
"今天上午你没来上课。我是新来的老师,叫毛迅平。你是不是饿了?"
"没,不饿……"
史长发心虚的咽下满口的唾液,转过头去,肚子却不争气的响起来。毛老师爽朗的笑了,他走进来,放下课本,摩挲史长发乱糟糟的头发,也搬过张凳子坐下,一脸阳光的说:"咱们一起吃吧!"
毛老师的身影在阳光里一晃,刹那间,史长发有些恍惚,像是回到了父亲身边。同样爽朗的笑,还有阳光般的眼睛,勾起他无限的回忆,那是家的影子啊!
"怎么哭了?好男儿有泪不轻弹!来,这两片肉都给你吃吧,老师不太饿,吃两块红薯就行了。"
史长发迟疑的抬起头,却看到毛老师递过来的手巾。
"擦擦脸,吃饱了我给你补课。"
毛老师的目光真诚,没有一丝虚伪。史长发伸出手去,忙又缩了回来,站起给毛老师躹了一躬后才坐下,擦过脸开始享受这顿意外的大餐。但就在这时,毛老师的肚子突然叫了起来,他正尴尬时,史长发的肚子响应似的也跟着叫起来。师生二人看着对方,忽的欢悦地大笑起来。
正午时分的校舍静悄悄的,飘荡着突兀地欢笑声。
房顶的烟囱吐着青烟,只一瞬间就被风吹散了。
<四>
下午课小四迟到了,通常情况下她都是早到,迟到的现象还从未发生过。除了陪史长发旷课时。
"他们又欺负你了?"
小四眼角乌青,肿的很高,脸颊上隐隐有许多重叠的指印。小四避开史长发灼人的目光,轻轻的摇摇头,在坐位上小心的坐下,她从书包里取出被撕破了的课本。她的动作很轻,那么小心翼翼,显然身上看不见的地方的伤更重些。
史长发握紧双拳,骨节发出脆响。他只觉胸口的那团火又燃烧起来,烧到心里去了,血液都变得沸腾,恨不得立即找小四的两个哥哥打一架。
"上课啦!史长发,你还站那干什么?"
毛老师在讲台上问,史长发一愣,坐回去,翻开课本听课。其实毛老师现在要讲的部分,中午时已经给史长发讲过了,并没什么难懂,所以整节课史长发都在想如何收拾小四的哥哥。
放学后史长发送小四回家,小四的父亲庄铁生站在门口,目光阴冷的看着史长发。史长发用力瞪回去,但心底却禁不住的发抖,因为小四父亲的目光很怪异,甚至令人感到恐惧。直到回到家吃过晚饭后,史长发才突然想到,那目光,仿佛饿了许多天的人看到食物一般!冷汗不觉中淌下,史长发艰难地咽了口唾沫,把嘴里最后一口玉米饼咽下,却仿佛咽下的是块坚石。
天渐渐黑了,冯玉贞闭紧门窗,又在每扇门窗前靠上板凳或铁皮碗。这举动似乎如临大敌,但事实上她每晚都这样,史长发已看的麻木了,也不再去问为什么。
家里没有蜡烛,煤油灯也舍不得点,史长发只好每晚早早睡下。躺在床上,史长发回忆着这一天发生的事,小镇因为新老师的到来有了变化,仿佛泥泽中露出一块干地,让人欣喜。但是小四却又被她哥哥欺负了,让人想不明白,他们为什么总不肯放过自己的亲生妹妹?史长发回家时本打算路上伏击他们,但被小四的父亲那诡异的目光盯的心里发毛,竟忘了这事。此刻史长发翻了个身,决定明天中午跟踪他们,找机会狠狠的收拾一番。
夜里窗外的风声很大,院墙另一面,小四的哭声也断断续续的在耳边响着。史长发几次疑心小四就在面前,甚至能感觉到小四含泪的目光,但是睁眼看去床前却是空无一物。也不知过了多久,史长发想自己大概是睡着了,连梦都没曾做个,再睁眼时天已蒙蒙亮。史长发坐起,睁大眼睛有些困惑,不知道自己究竟醒了没有。糊着报纸的窗外晨曦微露,麻雀在远处叽啾,一切都仍像是在梦中。史长发想起生父曾讲过的周庄梦蝶,此刻他也有同样的困惑,不知道自己是在梦中醒了,还是梦中的自己在现实中醒了。过了好半天,史长发终于确定这丑陋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