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心厚葬了养父母,整个人变得孤独和更加冷若冰霜。三天的期限早已满了,牛大磊却并没有来。这几天忙于丧事,罗心感到自己真是累极了,不但身累,最累的,还是她的心。
望着空荡荡的房屋,她的泪水忍不住又来了。十七年来,养父母陪着她,在这里一起承享天伦之乐,酸甜苦辣的日子,现在回想起来,是多么温馨而幸福!以后这种日子已不再有。
罗心正自发愣,门外响起孙庆飞捕头的声音,她应了一声,开门请他进屋。这孙捕头三十许年纪,身材稍胖,为人热心,是京城远近口碑极好的捕头。当下他道:“罗姑娘,云蒙山我刚去过,牛大磊一伙人杳无踪迹。这事情可就不大好办了。据当地过往的商旅传言,两天前云蒙山上曾经发生过一次极大的火拼,具体情节也不甚了了。这事我自会禀报上极,还罗姑娘一家一个公道。”
罗心点点头,说:“如此,就有劳孙大哥了。”说着,摸出十两银子来,“这点银子,您就拿去喝茶吧,路上奔波也真够辛苦。”
孙庆飞推辞不收,“罗姑娘,我所做的,都是职责所在,倒是你,以后有用得着银子之处,就自个儿留着吧。姑娘美若天仙,以后路子并不好走,可要多加小心。”说完,告辞而去。
罗心感激不已,送他出门。孙庆飞叹口气,又道:“姑娘莫要客气。你要多珍重些。有句话叫: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如今你出落得婷婷玉立,正如其‘璧’,自有不良的人觊觎。如有亲戚投靠,就去吧,省得一个人累苦。”
罗心应着,心里却更加感伤。亲戚?我连生身父母是谁都不知道,怎么会有亲戚?连最疼爱我的郭爷爷都不知怎么样了,我还能投靠谁?
送走孙捕头,罗心将自己闷在房间里。入夜了,冬季的夜风,带着刺骨的冷冽,侵袭着这个孤苦的女孩。寒冷的天候根本不懂得她的心。但是她懂得这天候,侵袭的是整个的神州大地,岂会在乎一个罗心?这样想着,她不禁自嘲:我拥有如此美貌,又算得了什么?反是累赘!
她重重地吁口气,又忖:“郭爷爷已有半年多没有回来了,不知发生了什么事。郭爷爷曾说他在京城之内为仆,我明日就入京去吧,如果郭爷爷仍是健在,那该有多好啊。”虽然心底她也知晓郭爷爷如今有“百年”的可能,但是她连想都不敢去想这个问题。
第二天,罗心稍加整理一下房间,就背起简单的行囊入京来了。京城重地,世态繁荣。她这一进京,不凡的风采立时引起周围的侧目,人们眼见的是一个忧郁的绝世美人,仿佛九天仙女下凡,望着望着,眼睛就越发直勾勾的。罗心心下厌烦,没法子,只好用一块黑纱巾蒙住自己的脸,这样子才方便些。
中午在饭店打尖,罗心叫来店小二,点了几样小菜,又问:“小二哥,你们这附近有没有叫郭苍明的老人家?”那店小二耳听得娇滴滴的声音如黄莺出谷,仿佛让人的骨头都会酥麻,抬眼望向她的蒙面黑纱,说道:“这个姓郭的老人家……在京城可多着呢。只是你找的,是怎生模样的?”
罗心道:“年龄约七十多岁,花白头发稀稀疏疏,背驼,说话的时候总是哈着腰的。”
店小二“嗤”地一声笑起来:“客官您说的,都是老人家的大致模样,这老人家还会哈着腰说话的,那不是跟我们干粗活的是同类人么?只是年龄已七十多岁的老人并不多见。”
罗心平日里没有过多想到郭爷爷的相貌有无特别,而事实上,郭苍明的相貌平平,并无突出的地方,所以罗心说出来,就不免有点“大众”型了。罗心瞧着店小二,说:“是呀,年纪这么大的老人家并不多见,小二哥你再想想。”
店小二想了一下,摇摇头,“小的想不出,客官您慢用。”就招呼别的客人去了。
罗心不禁失望地低下头吃饭。眼下是正午,饭店里人多,她感觉到大家的眼光像是带着尖刺似的,让她觉得不舒服,于是匆匆扒了一碗饭,就付账出店。
晚饭,罗心不敢在店堂里吃了。她找了一家客栈投宿,叫店伙将饭菜端进房间里来。哪知因为心事重重,愁肠百结,同样也是食不知味。正在慢慢地吃着,想起以前干爹干娘围在一起吃饭的情景,罗心的心不觉又痛了一下。她实在没有胃口了,叫店伙把饭菜撤去,自己沏了一壶茶,慢慢地喝着。
这时候,楼下店堂里传来喧吵声,罗心放下茶盏,想出门看看,又忍住了;过了一会,喧吵声又起,罗心睡不着,走出门来。楼下是两个青年人跟店小二在争吵,店小二说:“客官,本店已经客满,实在是对不住,您老就别难为我了。”那两个人衣裳华丽,一个眼睛有点偏斜,一个脸颊瘦如刀削。斜眼青年瞪眼说:“我们住店不是白住的,有的是银子,你快腾出一间房来。”另一个刀削脸道:“你还磨蹭什么,小心吃大爷的巴掌!”店小二嗫嚅着嘴唇,心里在暗暗叫苦。斜眼青年抬目一望,见到楼上一个面蒙纱巾的人,随口大叫道:“小二,快叫那人滚蛋,我给她双倍的房钱!”
罗心不由得紧蹙眉头,她活了这么大,还没见过这么蛮横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