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欢总是轻声说“谢谢”,神情沉静,不苟言笑,过去的那种活泼开朗、神采飞扬荡然无存,平时脸上总是散发出的珍珠般的光泽都黯淡了许多。
和士开举止优雅,慢慢地吃菜,喝汤,然后接过婢女递过的丝巾,擦了擦嘴角,又抹了一下手,这才微笑着说:“我想,我们之间以后用不着那么客气,又不是在官场。我叫你小欢可以吗?”
“当然可以。”顾欢牵了牵嘴角,勉强做了个笑容。
和士开满意地点头:“我原姓素和,出生后家父便改姓和,其实我挺喜欢素和这个姓的,可惜再没别人叫过。你可以这么称呼我。”
顾欢怔了一会儿,到底叫不出口,便对他笑了笑,继续埋头喝汤。
和士开挥了挥手,将屋里的人都遣出去,这才闲闲地说:“昨日宫中晚宴,皇上高兴,说兰陵王快满二十二岁,也不小了,要他过年后便成亲。可兰陵王却说要退婚,登时惹得皇上大怒,狠狠地斥责他,说他背弃婚约,不忠不孝不仁不义,兰陵王却不肯退让,一味争辩。还算他聪明,没说他已另有新欢,不会连累旁人。就这样,皇上下不来台,便吩咐当廷杖责,打到他答应成亲为止,可他始终咬了牙不松口。皇上怒发冲冠,亲自提了马鞭过去抽。如果不是我及时赶去,他就被活活打死了。”
顾欢这才明白事情始末,也知道他说的是事实,心里不由得微微气恼。高肃也太沉不住气了,不过,他是真不想娶那位素未谋面的郑氏女,如果在皇上面前答应下来,那婚约肯定不能取消,他必得按时成亲,依他的心性,又怎么可能对不住顾欢呢?
思来想去,她只能苦笑,似乎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如果高肃不肯谋朝篡位,就必会沿着这样的人生轨迹走下去。她能做的也不过是尽全力保住他尊贵的王爵、自由的生活和生命安全,为此她愿意付出代价。想着,她抬头看着和士开,真诚地说:“多谢和大人。”
和士开双眉一挑,微笑道:“叫我素和。”
顾欢嗫嚅良久,轻叹一声,老老实实地说:“我现在叫不出来,请给我一些时间。”
“好。”和士开愉快地点头。“我喜欢你这样,一是一,二是二,在我面前表现出的是真实的自己,这很好。在官场上,我看多了尔虞我诈,两面三刀的人,实在很烦那些嘴脸。小欢,我很喜欢你,希望你不要变成那样的人。”
顾欢愣了一下,肯定地说:“我不会的。”
“那就好。来,你尝尝这个。”和士开伸手将一碟百鸟翡翠水晶虾推到她面前,温和地道。“你劝兰陵王服个软吧,去跟皇上认个错,就说昨晚喝醉了,胡言乱语,都是醉话,当不得真,他已真心悔过,愿意按皇上的意思,过完年就成亲。不然的话,以后这种事还会发生,我并不能次次都及时赶到,或者皇上怒极,我就算赶到也无济于事。”
顾欢点头:“我明白,我会尽力劝他的。”
和士开赞赏地看着她:“小欢,你识大体,顾大局,真是个好孩子,你父亲和你义父真没白疼你。”
顾欢眨了眨眼,却觉得词汇匮乏,要应付这位一直和颜悦色,骨子里却带着无穷威势的人,实在有些困难。过了好半晌,她才干巴巴地说:“和大人过奖了。”
和士开吃了一小碗饭,这才问她:“要不要我陪你回去,帮你劝劝兰陵王?”
顾欢冷静下来,迅速思索着。高肃固执,刚与她两情相悦,情意正浓,她又明确表示不愿做妾,此时要他娶亲,那确实很困难。她看着面前的人,此人虽然被外界传得如此卑鄙无耻,是古今第一大佞臣,其实是有些夸张的。他聪明伶俐,机智敏捷,外表英俊,又多才多艺,常常在轻描淡写之间便将事情的利害关系交代清楚,让人不得不按照他的意图做出选择。这样的人,无论在什么时代,都必然会是成功人士,那是不得不服的。
和士开没有催促,好整以暇地吃着香喷喷的烤肉。多年来生活在酒池肉林之中,他对很多东西都已没有食欲,今天精神舒畅,也确实饿了,他觉得桌上的菜肴全都很香,吃得津津有味。很久没有过这样愉悦的时光了,他将这一切都归之于身旁的女孩。
顾欢已想明白,便道:“好,请和大人与我回去,一同劝解兰陵王爷。”
“乖孩子。”和士开见她小小年纪便能审时度势,毫无狷介之态,明明是被自己迫着求欢,却并无怨言,更不去效那无知妇人,赌那些无谓的闲气,大方磊落,沉静温和,叫人欣赏。他爱怜地抚了抚她的头发,笑道。“你放心,我一定会帮你,也帮你喜欢的兰陵王。”
顾欢听他真的完全不介意自己喜欢别人,不由得有些意外。她看了一眼和士开,却不去追究他的心态,只微微一笑,轻声说:“多谢。”
这次她没再叫“大人”,和士开很高兴,见她已经吃好了,便叫人进来收拾,随即吩咐备车。
仍然是那辆豪华马车,和士开体贴地抱起顾欢,先将她放上去,自己才登上车辕。
两人同坐在宽敞的车厢里,听着外面唰唰的雨声和马蹄踏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