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际的地平线吞噬了最后一抹残红。
两水交汇注入的青铅色洛谷水白浪翻卷,惊涛拍岸,隆隆轰鸣。
百来丈的斜坡之顶,数百顶洁白如云的帐篷组成的帐篷军营中,篝火熊熊,鼓乐喧天。
璇玑子与吃了颗定心丸的万俟普并排坐于中帐之前嚼着肉干,饮酒观赏了一场战马亮相小走、大跑、马上射击、马上竞技、马术表演等匈奴人的传统走马竟比,品味其别样的风土人情。
天空冰凉,暮色四垂,新月弯弯。
洛谷水上空,一阵阵凌冽气流卷来山下氐羌人的袅袅炊烟。
获得万俟普赏酒的走马优胜者们,又开始接受不服人的摔跤比拼。起哄声,吵嚷声、口哨声响成一片,又有呜咽的胡笳曲穿绕其间,闹热之极。
璇玑子挑眼望向黑沉沉的河谷,一改木然姿态,变得很有人味儿,幽思着三危之地这千百年来的政权更迭,暗叹多少不为人知的氐羌族人用热血洒在这宽阔山坪,书写不屈意志。猜度那冰凉的河水之下,又掩藏了多少忠骨与精魂。或许,佛教传说的阿鼻地狱就潜藏在这河谷深处,那喧闹的浪涛声就是层层累累的冤魂呐喊。
“仙翁请饮!”万俟普端起酒盏,侧身一邀,颌下浓须一翘一翘,满脸嘚瑟。
璇玑子瘪瘪嘴,端盏遥示,端起马奶酒一饮而尽,品砸良久,捋着雪白胡须腹语轻嗡,挑拨道:“不意拔也恶蚝作此禽兽之举,令使君一行露宿荒郊野外。”
“萨日娜无忧,普明日率军回覆靺城,且容他嚣张一时,奸佞小人,狗蛋儿英雄,呸!”万俟普重重一搁酒盏,望向闹酒摔跤的麾下将士唾沫飞溅,恨声骂道:“寡人不报今日之辱,誓不为人!”肥脸黑黑,狰狞之极。
璇玑子老神在在,出言探询道:“老道亲见北魏由盛而衰,今高欢、宇文泰各立幼主,同行挟天子征讨不臣之策。若老道没看错,年初开战,乃是东西试探,来年必然大战爆发,到那时,未知使君如何取舍?”
他已经从溪流嘴里得知万俟普已经动心归顺东魏高欢丞相,上月与麾下大将豳州刺史叱干宝乐联姻,就是为东归做准备。
“黑獭欺吾太甚!”正在斟酒的万俟普一甩木瓢,喷着酒气大言道:“当初若非寡人戳穿侯莫陈悦伪造诏书,假传圣旨,并传递给他,他能有今日显赫?若非寡人万余控弦将士震慑侯莫陈悦,让他顺利接收关陇兵马,他怎有能力行废立之事?忘恩负义,忘恩负义!”
骂骂咧咧的万俟普端盏一饮,觉得半盏奶酒难解怒火,遂气呼呼地抓起身边酒囊,一阵狂吞。
“果有反意,似乎可以获取更大利益!”璇玑子心中大喜。想到万俟普的先祖族群乃是从匈奴原部族中分出后独立发展的一支,便用眼角余光斜视着这位勇猛果敢,武力值已达至极小成境的匈奴别支酋长,思忖着如何为唐睿谋取大利。
万俟普乃太平郡太平县人,仿夏人取雅字普拨。早年随破六韩拔陵于沃野镇起义,反抗北魏王朝统治。因北魏串通柔然主阿那瓌大军同时进攻武川和沃野。他见义军频战不利,大势已颓,遂伺机率领其部归降北魏朝廷,被授予后将军和第二领民酋长一职。
领民酋长制度是北魏在夏人地区实行郡县制之外的异族生存地,施行的领民酋长护军制,统治其鲜卑本族或早期降附的其他少数民族。
窗体底端
“普……有意派亲卫去……去白石城接回萨日娜,仙翁可否相助?”红着一双眼珠儿的万俟普扭身望着璇玑子,大着个舌头探问。
“拔也朱照呢?”见万俟普送来机会,璇玑子顺口发问,神色云淡天高。
“拔也……呃!”万俟普打了个酒嗝,含含糊糊说道:“拔也朱照交给寡人女……女婿报仇!”
“使君似乎在为难老道啰。”见鱼儿上钩,璇玑子暗中一笑,欲拒还迎。
“噢,仙翁何意?”万俟普满脸狐疑。
“少主之事,老道怎敢参合?除非……”璇玑子欲语还休。
精明的万俟普打了个寒噤,一甩脑袋,举袖一揩胡须上沾着的银白奶酒,侧脸支支吾吾道:“仙翁可否……可否指教普这只迷途羔羊?”
“匈奴杂种,狡猾!”璇玑子暗中大骂,懒得张口,遂传音道:“少主甚是崇拜高欢丞相,认为高欢丞相迁都,尊天子令伐不臣,堪比曹魏武帝。若老道分析不错,一旦东西两魏大战,使君感念其高丞相知遇之恩,定会起兵相助,不得不忍痛将这南秦州和秦州却留给了拔也恶蚝,若是老道,定不心甘,使君呢?”
“仙翁之言……普愚昧,难知其意,尚请指教。”万俟普举起酒囊,斜瞄了一眼璇玑子遮掩惊慌神色,一边轻啜一边嘟哝。妥妥上演了一出揣着明白装糊涂的戏码。
“陈胜王一句‘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之豪言掀起蒙在权贵脸上的神秘面纱,逐鹿、问鼎,不再是一姓一家一种族,唯有实力耳!”璇玑子略一思忖,遂传音游说道:“拓跋氏失德,前有六镇起义,后尔朱荣欺主,今又东西分离,此过程使君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