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辉和黄鹰醒过来的时候车子正稳稳当当地走在国道上。快有十一点了,夜色很浓,远光灯和路灯的明亮变成圈圈光晕,仿佛大地上的小小星辰。白柯单手扶着方向盘,左手靠在窗台上,头顶的窗口时不时穿进来飒飒的凉风。黄鹰揉了揉眼睛,莫名感觉白斩鸡这个姿势很社会,这个时候如果给他的左手再加上一只点燃的香烟,就更有一番悲乎风兮潇潇的沉痛感。
但是白柯不觉得沉痛,白柯觉得麻木。
“我们这是……怎么回事?”陈辉似乎已经从混沌的状态中恢复过来,挠着脑袋盯着白柯。
白柯顶了顶眉毛,这个动作让他从后视镜看起来酷劲十足。他觉得那个金面玉真是个好家伙,顺带帮忙把这些家伙的记忆给清楚了,也省去了自己多向他们解释的功夫。
“本来我们是出来兜风的,不过还没到你们就睡着了。”白柯觉得自己胡扯的功夫越来越强,他现在面无表情,眉毛就像那两根雨刷一样安静,“我自己下去走了走就上来了。”他顺便把“找女鬼”这一节也给略去了,如果运气再好一点的话这样子他需要说的话就更少了。不知道为什么,他现在根本不想说话。
“哦。”黄鹰淡淡地应了一句,没有再多问。车厢里的气氛一下子压抑起来,陈辉和黄鹰自顾自地玩着手机。
白柯皱了皱眉头,他非常清楚,自己就是这一波心理高压的中心眼。但是他没有办法控制自己,他只能将目光不停地放到远处,从一排排的路灯和行道树旁边掠过去,一直奔向不存在的极远。
把这两个家伙运下山确实不算是什么轻松的事情,不过好在白柯虽然不是个力士,但好歹是个令师。“唤物令·纵儡”对于这些暂时失去灵魂控制的肉体使用起来的确说得上是得心应手,虽然白柯的能力还不至于让这两个家伙做出一些高难度的杂耍动作,不过在自己的支撑下让他们勉强自己下山还是可以的。不过这件事情想来还是不要让他们知道比较好……
白柯斜了一眼后排的两个人,无论是谁知道自己刚刚有机会让人炼成傀儡都不会感觉太好过吧。他幽幽地叹了口气,胡红莲安静地回到了那张连中令里面,此刻的车厢中,连一点红色的东西都没有。
不过这句话在下一秒就被白柯收了回来,因为他通过后视镜瞟见了陈辉红色的内裤——原因是这个家伙将身子趴了上来,用拳头敲了敲自己的脑袋。
“白斩鸡啊,你他妈这么装忧郁累不累啊?就算是被妹子甩了至少你还可以搞基啊,你看我这么帅,为了兄弟我勉强牺牲一下自己,算你两百块一次怎么样?”陈辉讲得头头是道。
黄鹰也趴了上来,“所谓君子博爱,取之甚广吗,何必在一棵树上吊死呢?”
白柯觉得自己原本很抑郁的强者心态完全被这这两个人青蛙一样的脑回路破坏了——他完全没有预料到它们下一次会跳到哪片荷叶上。他挤了挤眼睛,想了很久才开口,“为什么你们只能把那种庸俗的感情套在我身上呢?我刚刚登临高峰,去国怀乡忧谗畏讥,为天下苍生抑郁不行吗?”
“不可能的,你要是心系苍生当年不会连团费都不交。”黄鹰向后一仰,高三那会儿身为支书的黄鹰逐个地催交团费,唯独白柯一个人舔着一块五一根的冰棍无所谓地表示没钱了交不起,一脸地痞流氓的模样。
“反清复明反清复明。”这个奇怪的梗是高二的时候苏勇琛整出来的,大意是表明生命的放浪不羁和气节的高光伟岸,虽然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看着就很不正经。白柯随意地将手从窗外缩了回来,现在他又重新变回那个聊天打屁的垃圾大学生了。
远处的光似乎也变得不那么刺眼了,白柯仰着脖子和那两个混蛋说着不着边际的话。刚刚发生的一切似乎离自己很远。有的时候他总是有这样的感觉,似乎自己只要轻轻地一个转身,就能够重新回到正常人的生活中,但有的时候觉得这样的想法太幼稚,有的时候又觉得这样的转身太不甘。他也不知道自己在不甘愿什么,可是就是这样阴差阳错地在向着那些谜团越扎越深。
也许这并非是所谓的命运,只是自己某种或许早就该死去的执着。
溜到平河城区的时候是十一点十分,南方的城市,即使到了深夜仍然很热闹。到处都是在街边搭起帐篷的小吃摊和大排档,偶尔有扎啤的玻璃瓶子马路上胡溜溜地滚动。便利店和酒楼的灯光一齐把丘陵的一侧刷成明如白昼的颜色,即便是公寓楼的窗台都透着灯光。即使到了后半夜还有飙车的暴走族和醉醺醺的醉汉在街头歌唱,有的时候这些情景总让白柯觉得这座城市从未真正睡去,但是也有的时候,他会觉得这座城市未真正醒来。
拒绝了黄鹰找见饮品店坐一坐的邀请,白柯开着车将两个人依次送回了家。然后在掉头经过自己家门口的时候突然皱了皱眉,然后一踩油门,向着更远处跑去。
前排的两个窗子和头顶的车窗全部打开了,原本平静的空气在这只钢铁均骑的呼啸中变成了迅猛的狂风,几乎吹得白柯睁不开眼睛。但是白柯还在继续踩油门,深夜的湖滨郊区没有人,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