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正昇回到家的时候电子万年历正好响了七下,他提了一件啤酒,白衬衫敞开的领口露出里面依然精壮的肌肉。他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生地和白母打着招呼,甚至还不忘拍拍白柯的肩膀问问他这半年来的心得。白柯也装作轻松地从自己的房间里踢踏着脚步走了出来,毫不顾忌地敲敲老爹挺括的胸大肌,父子俩一副其乐融融的作态,似乎完全忘记了之前电话里的争吵。
白母张罗的一整桌子的家常菜在这样的气氛里很快被消灭光了,白柯几次用自己的目光看着白父,白父却只是回应他一个宽慰的笑容。其实不提到有关令师的事情的时候白正昇是个标准的好男人,工作稳定有房有车,家庭和睦身体健康,外带仍然算得上英俊的面孔和阳刚的气质,白柯一直觉得“人生赢家”这几个字就像是为自己的父亲量身打造的。这让身为他儿子的自己难得的为自己的庸碌感到可耻。
白父开了一罐啤酒,开始给白柯讲他当年工作完后又回学校进修到硕士的故事,以此鼓励年轻人要珍重大好时光多多充实自己,白柯一边把冰凉的酒液往胃里倒一边不停地点点头。其实有的时候说教是种很奇怪的东西,听的时候你觉得挺不耐烦,但突然有一天你想起来那些话,连当时那个男人胡茬上啤酒的泡沫有几星几点都记得清清楚楚。
也许自己其实不讨厌他这么说。白柯举起易拉罐在白父的易拉罐旁碰了碰,然后仰天吹到干干净净。这个时候他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大学生,刚刚结束了半年的学习生活回到家里,一顿快酒几盘好菜,还有那些在年月中慢慢萎缩的生命,所有一切都值得人举杯。白柯将木箭之类的事情抛得干干净净,他现在突然得很想醉一场。
不过几罐啤酒没有给他酒醉的机会。冯子瑜一边收拾着碗筷一边嘲笑着这两个体态全失的男人,白正昇拍了拍自己分明的上腹,有些挑衅似的看着白柯赤裸细瘦的上半身,白柯不得不承认从这件事情上来讲自家老爹比他更像个气血旺盛的年轻人。
不过白柯还是装作毫不在意地打着酒嗝回了自己的房间,借口说想要休息休息。但是白正昇却一副没有体会儿子话中意思的模样,也迈着八字步大摇大摆地晃进了白柯的房间,还顺带将房门拉上。
“喀拉”
铜簧弹跳着塞进门洞的声音让房间的气氛彻底变得尴尬起来,白柯靠在墙壁上,手中玩弄着那根纯黑的木箭。白父靠在门边,从口袋里摸索出了一包没开的烟,硬盒中华。然后手法生疏地弹出一根叼在嘴里,撂了一把头发,将剩下那盒烟递到白柯面前,“抽吗?”
白柯第一次发现这个男人还蛮有当年陈浩南的感觉,他摇了摇头,将那根木箭重新放回身后的柜子上,“没人教过我抽烟。”其实白柯印象中白正昇也不是个抽烟的人,否则的话不会连拿个烟的姿势都笨得那么明显。但是他没有问,因为这些问题相比他们之后可能要谈的东西实在是轻太多太多了。
白正昇悻悻地将烟盒重新揣进口袋,满脸无所谓地看着天花板,叼着烟的嘴巴将话说得很模糊,“我记得,我刚刚上初中那会老是觉得会抽烟的男人才是真男人,那个时候家里穷到买不起烟,我就捡人家抽剩下的烟蒂,掰开后用那些烧了一半的烟草自己做土烟,倒也抽得有模有样。那个时候我领着全村的小孩,感觉自己就像是个帮派老大。”白正昇又自嘲地笑了两声,“然后后来就被你爷爷发现了。”
“爷啊……不太像是会打人的样子。”白柯记忆中的白谐元总是笑呵呵的,似乎从来没有发过脾气。但他又觉得对于这种刚上初中就学人家抽烟的熊孩子除了打应该也没有什么办法了。
“对啊,你爷爷没有打我。”白正昇依然叼着烟,将手揣进了自己的裤袋里,这个快要五十岁的男人讲起从前的故事时眼睛忽暗忽明,像是在河里漂泊的灯船,“他用家用的钱买了一包大前门塞给我,说要抽就要抽好烟。”
两个人同时沉默了。白柯又想起老人的音容笑貌,很突然觉得胸口一阵疼痛。
“我当时就很生气,一方面是气你爷爷的没性子,一方面又是气自己为什么连大前门都抽不起。”白正昇取下那支烟,幽幽地叹了一口气,“那个时候开始我就发誓以后我不抽烟了,除非我能自己买得起大前门……有火吗?”
白柯耸了耸肩,家里根本没有人抽烟,打火机这种玩意留着也是增加火灾隐患。
白父的面色一片尴尬,他将那根烟捏在指间,然后舔着嘴唇尴尬地笑了笑。
“所以呢,你到底想要说什么。”白柯抱起双手,看着白正昇。
“我觉得……你爷爷是个好父亲,”白正昇沉吟了很久,终于挤出这句话,“你觉得呢?”
“当然,他也是个好爷爷。”白柯毫不否定。
“我也想做个好父亲。”白正昇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盯着白柯,“把那根木箭给我。”
“爸,”白柯毫不畏惧地和白正昇对视,“有些事情不是你能插手的,从你拒绝爷爷的令术开始就已经注定了……我知道你有选择自己人生的权力,但是我也有。也许是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