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一放松下来,我才感觉到从关节和韧带里传来的酸痛感。
有些时候,人一旦陷入过度紧张的状态,就很容易忽略紧张之外的其他感受。
我揉着肩膀走到吴林身边,他也回过神,望向了老君庙的庙门。
这里所说的老君庙,其实算不上庙,就是一座开在山上的窑洞,名“翠云洞”,传说是当年老子炼丹的地方,在洞门上有那么一副无比熟悉的对联,上联是:在阳世任凭你奸险毒辣害人智谋深似海;下联:到阴曹难逃我剜拔剐炸惩凶冥律法如山。
没有横批,黄底黑字格外显眼。
吴林看着这副对联,似有所思。
我朝门上的对联扬了扬下巴:“你一杀手,看到这种对联有什么感触吗?”
吴林脸上看不出半点表情:“感触说不上,我就是想知道,这世上真的有阴曹地府吗?”
“据我所知,应该是有的。不过此阴曹未必就是彼阴曹,像什么十殿阎罗、牛头马面之类的东西,未必存在。”
吴林扭过脸来问我:“阎罗王、牛头马面,不都是佛教里的东西吗,你不是道士吗?”
我笑着摇头:“我充其量就是个术士或者方士,像我这种人啊,有修为,没信仰,不能算是真正意义上的道士。再说我们这个行当里的人,大多都是道儒释三教通吃,信哪个都行,哪个都不信也行。”
“理解不了你们这种人。”吴林敷衍式地应了这么一句,随后又将注意力放在了翠云洞的对联上。
我太了解这家伙了,他特别能闷,就跟个焖锅似的,只要一闷住了,就不一定什么时候再开口了,如果放在平时,我完全可以陪着他闷,闷多久都成,可是现在,我确实没有这么多时间。
吴林的神情越来越稳定,这就是他即将把自己彻底闷住的迹象。
我赶紧开口:“回头你得帮我个忙。”
“你要借我的力量对付那个实用。”
“你也知道实用的事儿了?”
“本来不知道,但我给你打电话之前,就什么都知道。我还知道你当时在海南,被实用的人给盯上了,也知道你将会在刘尚昂和杜康的帮助下甩掉这些眼线。”
“你怎么突然学会算命了?”
“我对算命没兴趣,这些都是不语道人告诉我的。”
说话间,吴林慢慢转动视线,随后将目光锁定在了翠云洞旁的一摞红砖上。
当时他给我的感觉非常诡异,那眼神让我以为在那摞砖上坐着一个人,可不管是用肉眼还是用鬼眼去看,那地方确实只有光秃秃的一摞砖。
这感觉形容起来,就有点像你走夜路的时候,身边的朋友告诉你马路口站着一个老头,可惜转头去看,什么都没看见,可他却一口咬定那里就是有个老头。
我抬手在吴林的眼皮子跟前晃了晃:“瞅什么呢你?”
吴林眨了眨眼,似乎在回神,过了片刻,他才盯着那摞砖对我说:“昨天我就是在这里遇到不语道人的。”
起初他说起“不语道人”这个名号,我只是觉得特别耳熟,但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到底在哪听过了。
现在他又提到这个名号,我才耳根一颤,突然想起上一次听到这个名号的时候,还是老左说出来的。
这位不语道人,据说是张道陵飞升之际弥留在北邙山中的一缕残魂,这道残魂本就是仙魂天魄,不能以寻常鬼物看待,在北邙山滞留多年后,它竟还能修出肉身,化鬼成人。此后便自称不语道人,一直镇守在北邙山。
也正是因为有这位鬼仙坐镇,才让北邙山成了一片真正的清净之地,不管是行当里的哪一方势力,都不敢轻易觊觎北邙山这块宝地,因为你觊觎上了北邙山,不语道人就会觊觎你的命,孰轻孰重,稍微掂量一下就能得出结论。
虽说到了现如今,行当里的新生代大多只知道北邙山是块任何人不得沾染的净土,却极少有人记得不语道人的大名。但古往今来,也曾有许多人见过不语道人的真容,大部分时候,不语道人见人,只笑不语,如若有幸听到他说话,那就……麻烦了。
不语道人一旦开口,不是天下大乱,就是乾坤颠倒、生灵涂炭。
但凡事也有例外,第一次例外出现在五代末期,有个乳名唤作香孩儿的少年在这里见到不语道人,还向不语道人讨了几句顺口的童谣。那一次倒是没引起乾坤颠倒,但却引发了一场朝代更替。当年在山上偶遇不语道人的香孩儿,大名叫赵匡胤。
第二次例外出现在明朝弘治年间,那一次听到不语道人开口的人叫唐寅,第二年,唐寅入京参加会试,却因徐经科案被下狱,罢黜为吏。从此世上少了一位唐贡士,却成就了一代风流才子唐伯虎。
这两次例外,在老仉家和寄魂庄内阁的古卷中都有详细记载。
第三次例外,就发生在老左身上。
不过老左和不语道人交流过以后,天地乾坤确实险些被颠覆,得亏老左力挽狂澜,将即将出现的大劫给压制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