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老板洒出去的那些鸠蛊一经入地就再也没了行踪,她没有将它们收回来的意思,只是朝地上的冲动投去深深的一瞥,随后就转过身,跟着我走向了对面的山头。
我想,江老板对于这些由她亲手养大的蛊物,大概也是有感情的吧。
夕阳西沉的时候,我和江老板就爬上了那座高耸的山头,简单吃了些塑装食品,就扎下帐篷休息了。
之前江老板因为召出了青枣蛊,一路上精神头一直不太好,她是想打着精神跟着我走了这么长的路,这会儿刚一扎下营帐,就钻进睡袋里休息了。
我的体质比常人扛造,倒也不觉得乏,就坐在营帐旁边,担负起了守夜的责任。
江老板这一觉睡得很沉,直到第二天早上九点钟才起来,一夜无事,可我和江老板却都是满脸的不安。
我们两个都知道,此时的安稳与平静究竟意味着什么。
越过了高山,我们又在林子里跋涉了整整两天两夜,途径一片炼成一片的老山,匍匐穿越一片面积巨大的泥沼地,我和江老板终于满身泥浆地走进了掩藏在山崖下的生门。
这里原本应该是一条夹在两座断崖中间的大河,但河道早就干了,即便是连天大雨也没能让河道恢复以往的样子,好在离山谷不远有一个十分干净的水潭,我和江老板轮流去水潭清晰身上的泥巴,留下一个人在谷口中等着。
这一路走下来,除了道路泥泞之外,我们没有碰到其他阻碍,而这也让我和江老板变得愈发忧虑,两个人都没了说话的兴致,除了偶尔交谈几句之外,绝大部分时间里都保持着沉默。
即便找到了生门,我和江老板依旧兴奋不起来,毕竟谁也不知道,李淮山他们现在究竟是在赶往这里的路上,还是已经穿过了这条峡谷,朝着更远的地方去了。
江老板在水潭里将自己清洗干净以后,就回来换我的班,我独自一人来到水潭旁,卸下背包,将整个身子都沉进了像镜面一样映着天空蓝的清水中。
略微带着些凉意的水湿透了我的发梢,将这些天来一直萦绕在我心里的焦躁也消散了一些。
等凉水浸透了浑身的衣服,凉意顺着浑身毛孔慢慢延伸开来的时候,我才直起了腰,将脑袋伸出水面。
水潭后方是峡谷,前方淋着一片弥漫着强烈霉烂味的老林子,视线顺着林子顶峰,也能隐约看到几座压在远处的山峰。
我不禁在想,阳世间,为什么会有野人山这样一个地方?
这里的生态系统原本和其他的深山老林本不该有太大的区别,可四处弥漫的瘴气,却带来了一股非常强大的扭曲力场,几乎倾覆了这个生态系统的根基,野蛊、野人,这都是在别的丛林中难以见到的东西,可在野人山,却扎堆出现,相比于林子里的各色野兽,它们才是这里真正的主人。
在进入野人山之前,我也曾进过老林,见识过瘴气的厉害,可为什么偏偏这里的野蛊格外多,世界上有着数不清的深山老林,其中有很多地方也曾出现过人类居住的痕迹,可为什么只有这里会出现成堆的野人,这些所谓的野人,究竟是人类在进化过程中出现的分支,还是说,它们的祖先和人类根本不是同一个。
如果野人的存在只是一个偶然,那人类的存在,是不是也是一种偶然,也许我们生活的世界,就是一个巨大的野人山,仙蛊改变了野人,在我们生存的世界里,也许也存在一个潜藏在地底的东西,潜移默化地改变着人类。
平生第一次,我突然觉得所谓炁场,所谓的鬼神,只不过就是仙蛊的另一种形态。
所谓羽化成仙,不过是逃离尘世的一种手段罢了,又或者,传说中能够飞升天际的仙人,只不过是在肉身彻底死亡之后,演化成了另外一种我们无法理解的特殊生命形式。
我抬头望着天空,看着那些在长天中不断盘旋的巨大风眼,竟感觉到了一股莫大的恐惧。
其实这已不是我第一次有这样的感觉了,入行一年多,行当里的那滩浑水,我越陷越深,每每修为上突破一个瓶颈时,在欣喜之余,这样的恐惧感总会出现在我的脑海中。
我们从哪里来,又将到哪里去。
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在这宽阔无边的宇宙中,每个活着的人,都不过是一粒可有可无的沙尘,这是客观存在的事实,谁也不可能改变。
可我们终究还是要活下,为了用一生的时间去感知那虚无缥缈的天道真理。
冰凉的水温让我保持了最后一丝清醒,我用力晃了晃脑袋,让这些不切实际的想法散去,随后默默离开水潭,回到山谷中和江老板汇合。
江老板一早在谷中扎好了营帐,并在靠近谷口的位置点了一窝篝火,黑色的烟顺着山崖慢慢升起,就像是一座灯塔,为李淮山指明了正确的方向。
我从背包里摸出一根烟,凑在篝火前点燃,江老板把一袋塑装饰品塞进我手里,有些担忧地问我:“二狗他们真的回来吗?”
我点了点头:“应该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