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个冬夜,朔风骤起,冷月无光。
西三道街鞑拉胡同里,“咯吱——咯吱——”的脚踏积雪声伴着一个修长的身影缓缓地走了过来。
他的到来,虽是有意放慢了脚步,尽力降低声音,却将胡同口一株老榆树上打盹的乌鸦惊醒,“嘎嘎——”很不情愿地扑棱着翅膀,扇动起几分落雪,向黑暗中飞去。
来人戴着黑色礼帽,低头无语,拿起手中的钥匙,很不熟练地打开院门上的挂锁,而后迅速闪身进去了。
继而,胡同里又恢复了沉寂,那只飞走的乌鸦又扑棱着翅膀回来了,它很不愿意离开自己温暖的被窝儿。
夜,总是漫长的,老榆树上的乌鸦有些失眠了,它在被窝儿里的每一个翻身动作,都将树枝上的雪簌簌地震动下来。雪落无声,静得有些可怕。
邮差宋天蒙将身子隐在墙根下,他轻搓着双手,疑虑的感觉让他等待赵欧的消息有些不耐烦。这鞑拉胡同小院的住处是老升祥杂货铺的老孙安排的,按说他可以向上级报告好情况就可以了,然而斗争的经验告诉他,这样的疑点让他不安,他知道赵欧比自己更有经验,然而等待上级指示的耐心却抵挡不住他对这个初来乍到的黄浩的疑虑,与其说疑虑,不如说好奇。
宋天蒙掂起脚,双手扒着院墙,纵身跃入院内。
老榆树上乌鸦也许是累了,它没有动弹。
院子里积雪覆盖,院门通房门被清出了一条小路,老孙的铁锨还在门外倚着,宋天蒙清楚地记着那把铁锨光滑的木头把上有一条深深的纵向裂痕。
室内灯光昏暗,黄浩的不时走动的身影映在了黄白的窗棂纸上。
宋天蒙蹲伏在西侧窗台之下,警惕地谛听着室内的动静,接着,他用口水润湿了右手食指,轻轻地将窗棂纸戳开了一个小洞。只见那个黄浩披着外套坐在炕沿处,口中叼着香烟,似有所思,烟雾缭绕,却依稀见到炕桌上他那顶黑色礼帽沿边放着一张纸条,还有他的眼镜。
黄浩吸完了一支烟,站起了身子,端起桌上的搪瓷茶缸,喝了一大口茶水,随之就将口中的茶水吐在了地上,显然不是呛着了:“妈的,这个穷酸的老孙头儿,这么差的茶叶也来招待客人。”他一边用袖口揩着嘴边的水渍,一边叫骂着。
宋天蒙盯着黄浩的动作,心中不觉暗骂,哪有干革命还嫌弃茶叶不好的?深山老林中的抗联战士这个冬天还不知道怎么熬着呢。
黄浩拿起帽沿下压着的纸条,反复端详起来,然后从外套口袋里拿出一支铅笔,在纸条上反复摩擦着,而后微微点了点头,又点上了一支烟,用火柴的余火将纸条点燃了,待纸条在烟雾中即将化为灰烬的时候,将其丢在了地上。
宋天蒙纳闷了,我和他见面是在早上,当时也没见到他戴着礼帽啊,难不成这礼帽是放在老孙的内室里来着,还是自己离开之后,他又见了什么人,那人才给他的礼帽,里面才有这张纸条,这纸条显然是通过秘写了,只有用铅笔擦出印在上面的书写划痕才能看到上面的字,这方法赵欧也教给他用过的,那么黄浩从纸条上看到了什么呢?他显得是那样的不耐烦。
屋里的黄浩把炕桌向炕边挪了挪,烟端的灰落在了他的胸口以下的炕席上,他用手随意掸了一下,立刻发了“哎呀——”的声音,显然他的左臂有伤。
他把身子靠在了炕边的行李卷上,脱掉了暗灰色的毛衣,只见白色的衬衫上满是暗红的血痕,特别是左臂处明显地有鲜红的血液浸透出来,他咬着牙骂道:“他娘的,下手够狠的,有朝一日老子让他加倍补偿。”
屋外的宋天蒙看到这里,心中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是谁对他用了刑?他在骂谁?一个上级派来的干部在哪里受到如此严酷的刑罚,还粗鲁地骂人不停?这和他与自己初次见面时的儒雅形像相比,简直是大相径庭。
黄浩解开了衬衫,露出包扎粗劣的身体,缓缓解开包扎的布条,唇边的烟蒂在颤抖着……他拿着一个小白瓷瓶,单指弹掉了瓶塞儿,向着几个渗着暗黑血液的伤口倾倒着药粉,他的整个身体顿时抖动起来,嘴里的烟蒂被他咬得变了形……
这时,“啪楞楞——”宋天蒙蹲麻了的脚,刚刚动了一下,就碰到了窗台下一个玻璃瓶子。
“谁?谁在外面——”话音示落,黄浩的身子冲破了窗户,弹射出来。
宋天蒙暗叫:不好——,被发现了。然而他的双腿发麻了,动弹不得,更不可能来得及转身,黄浩的手枪已经抵在了他的脑后。
“别动!举起你的手来。”黄浩低声呵斥着,“动弹一下,我就让你上西天。”
宋天蒙勉强摆出镇定的样子,他没有想到这个看似文弱的黄浩,身法如此之快速,心想好汉不吃眼前亏,连忙装作很热乎的样子说:“自己人,不动就不动。是我——”
“你?你是——”黄浩从破碎的窗口中透出的光亮,认出了宋天蒙。
“啊呵呵——是我,黄领导。”宋天蒙脚下试着挪动着,尽力使自己麻木的腿活动了几下,“我这不惦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