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天后,宣帝的身子就每况愈下,宛央每日都跟随皇后去极天殿侍奉帝王服药,又要与阳莞公主一起做每日三个时辰的祈福,日子忙碌的很。而萧源似乎也很是忙碌,仅有的几次在极天殿的擦身而过,两人只能匆匆交换一个眼神,没有说话的机会。
当北方夷国进犯边境的战报传来的时候,她正在极天殿,宣帝枯槁如柴的手臂撩开了金帐,颤抖着将那沾满灰土的奏折打开,匆匆看了一遍,喉间便是止不住的咳嗽,点点殷红绽放在奏章的白纸黑墨间。
“父皇!”宛央急忙上前递上绸巾,宣帝并没有接过去,而是推开她的手,强撑着要下榻。
“陛下,您这是做什么?”皇后也听到消息,出现在大殿门口,抢步上前扶住了衰弱的皇帝。
赵泽也在一旁温声劝道:“夷国狼子野心,定是趁着您病了便大举南下,战事胜败是常有,陛下还是保重龙体为上啊!”
宣帝叹了一口气,缓缓坐回到榻上,神色微有凄凉之色。“以爱卿之见,当派何人出征?”
赵泽微有沉吟,“臣认为,应当派兵部侍郎韩霖,此人曾为我朝驻守北疆五年,必定对边防事务了如指掌。”
宣帝眉间蹙起:“可是,夷国此次来势汹汹,韩霖此人勇武有余但智谋不足,怕是……”
赵泽上前一步,道:“韩霖或许才干不如其他人,但臣至少能保证他对陛下的忠心,将才易得,忠贞难求啊陛下,此次夷国发兵如此迅捷,定是朝中有人勾结敌国,妄图染指我永朝江山。”
皇后方才见他们讨论政事,但赵泽的话句句似乎意有所指,她不禁冷然发问:“不知右相大人语意中暗指的是谁,难道是我们萧家?”
赵泽忙躬身行礼:“老臣不敢。”
宣帝安慰性的拍拍皇后的手:“皇后,你多想了,”又向赵泽道:“此事就这样定了,你且下去拟旨罢。”
赵泽领命退出,皇后却仍是不依:“陛下是否也疑心我们萧家,兄长的才干远胜韩霖百倍,为何……”
宣帝的脸色骤变,“后宫不得干政,前朝的政事岂是你可妄言的?”胸中气息一个不顺,又伏下身子咳嗽了许久。
皇后被呵斥,眼圈登时一红,宛央无意中目睹到这种情景,只恨自己为何没有早些告退,只能装聋作哑地研究着自己的鞋尖。皇后显是也注意到她还在殿内,便不再纠缠于这个话题。
三天后,韩霖便奉旨带领京中的三万大军开赴北疆。雍和二十年的秋天,便在三万军马扬起的尘土中来临了。
那日李璟与宛央代替帝后在城楼祭天,亲自送军远征。当马蹄扬起的尘土终于慢慢平复,李璟微微叹气:“古来征战几人回,璟真是不明白,为何天下总有如此多的纷争。”
果真一语成谶!
不过两个月,边疆就传来战报,韩霖所率三万军士几乎全军覆没,韩霖本人被夷国名将连儆斩杀于乱军之中!
宣帝在极天殿接到奏报后,气急攻心,竟致晕厥。
太子璟临危受命监国,以救治不力的罪名连斩太医数十人,更借着战事失利的由头将战败的韩霖全家抄斩,至此,太子暴虐之名传遍朝堂,朝中无人再敢自请出战。
新任统帅胡广兵至菖郡,遥见夷国十万铁骑压境,主帅竟不战而逃,都尉林慕安临危受命,率残部勇抗敌军,终于守住菖郡,但林慕安本人亦战死军中。
至此,朝中除萧家与秦家之外,再无可用之将。太子璟无计可施,只得据实上报宣帝,帝急火攻心,病势急转直下。
雍和二十年的深秋,宣帝崩于极天殿,永朝从此迎来了末世前的动荡。
宛央随着众人跪在极天殿的龙床前,宣帝脸如金纸,握着太子的手,干枯的嘴唇蠕动着,想要说些什么。
李璟将耳朵贴向父亲的嘴唇,终于听懂了他的话,“宛央,过来,父皇要见你。”
宛央木然起身,挨在太子身边俯下身去,宣帝泛着紫色的冰冷手指紧紧抓住她的衣袖,吃力地说:“宛央,从此璟儿就交给……你了。”
她无法控制地忆起毓修临终前的样貌,指尖深深的掐入掌心,努力想要自己清醒一点。她从宣帝无力的手中抽出自己的衣袖,朱唇轻启:“父皇请放心,永朝如何待儿臣的,儿臣铭记在心,定然会分毫不差的回报。”
宣帝口中污血涌出,眼中的最后一丝光芒渐渐熄灭。周围的嫔妃一拥而上,伏在龙床四周恸哭,惟有她一人立于原地,神色木然。女子绝望的哭泣声充斥着耳底,让她觉得连带着额头都疼痛起来,忽然很想逃离这个充满悲伤的大殿,逃离这个令人窒息的皇宫。
宛央恍惚地转身走出极天殿,一路走上揽星台,注视着永朝连绵的宫室,闭上了眼睛。这是怎样的冤孽,永朝的帝王与右相联手让她嫁来永朝,为此害死了她曾深爱的毓修,她无法确定自己的父皇在这件事上扮演了怎样的角色。而现在,那个曾经俾睨天下的帝王在极天殿咽下了最后一口气,最后的愿望是要她照顾李璟,这亦是他不择手段让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