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雾气如牛乳般弥漫在绵蔓河两岸,大片的麦田已呈深绿色,一株株壮苗已经分蘖成穗,这里是冬小麦区,和南方不同,在五月时冬小麦收后,这里将种植粟米,而不是水稻,此时正是田里大忙时节,尽管清晨的雾气还没有散尽,但随处可以看见农民忙碌的身影。
这里是河东故关以西,属于太原府石艾县境内,远处依稀可以看见巍巍的太行山,这里也是井陉的河东入口,兵家必争之地。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远方传来,马蹄声越来越近,一队骑兵从西面飞驰而来,风驰电掣,冲散了清晨的雾气,地里的几个乡农都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其中一名年纪稍长的老农,更是显得忧心忡忡。
“长庚叔,听说最近要打仗,会打到我们这里来吗?”一名年轻人担忧地问道。
另一名中年人笑道:“四郎,你是民团,要不要打仗,你还不知道吗?来问我们。”
“莫大叔不知,我虽是民团,但也只管按时参加艹练,打不打仗,我怎么会知道?适才我见长庚叔忧心忡忡,想他年长见识多,所以忍不住问他。”
那叫长庚的老农叹了口气道:“我也只是凭感觉,从昨天到今天,已经过去了五拨骑兵了,都是报信的兵,若不是井陉里面出了事,他们怎么会这么慌忙,我估计安禄山已经向河东出兵了。”
老农一席话让所有人面面相觑,有人叫喊:“这麦子还没好,若贼兵来了,麦子不就全毁了吗?”
也有人想得更多了一点,惊慌道:“贼兵都是胡蛮,杀人放火抢女人的,家里有年轻女人的,赶紧跑吧!别管麦子了。”
众人七嘴八舌地议论,有说要跑的,有说等官兵的,没有一个人拿定主意,这时,麦田边远远跑来一人,当当!地敲锣喊道:“大家先回村去,里正有急事商议,快点回去!”
“莫大叔,我们走不走啊!”
“哎!你反应这么迟钝怎么行呢?快点走吧!”
众人都慌了手脚,收拾了东西就向村里跑去。
这些乡农的家就在前面不远处,叫做蔓北村,是一座三百多户人的大村子,由五个大宗族组成,另外还有十几户不属于这五个大宗族的散户,村子里年轻人不多,一部分年轻人去太原谋生了,另一部分人则从了军,剩下的后生都参加了民团,共一百二十人左右,和附近村庄的年轻人一起,约五百多人组成了一个民团营。
此时在村口的几株老槐树下,密密麻麻挤满了男女老少,中间五个宗族的长者围成一圈,正神情严肃地听一名年轻官员说话。
年轻官员姓赵,是石艾县县衙的兵曹主事,身旁跟着蔓北村的里正,从麦田里陆陆续续赶回来乡农都挤进了人群中。
“各位乡亲,天不亮,我们县衙的人便全部下乡了,刚刚接到太原府严使君的紧急命令,所有人都要转移进太原城,如果不愿意去太原城的也可以,但必须往汾州、晋州转移,时间非常紧急,请大家今天就要出发。”
“赵主事,我想问一下。”
一名莫姓的宗族老者开口问道:“还有一个多月麦子就黄了,官兵有没有可能守住故关,不让贼兵进河东?”
“具体情况我也不是很清楚,但故关那边已经有一万多官兵,既然这样说,我估计故关就是快守不住了。”
说到这,年轻的官员又提高的声音,“各位乡亲,贼兵的残暴大家也知道,所过之地十室九空,很多都是契丹人、奚人,凶狠残暴,就像野兽一样,为了保命,大家不要管麦子了,太原府那边也传来消息,朝廷已决定,今年太原府的租赋全免,另外大家转移进太原城,有帐篷住,有官府赈粥,等打败贼军后,我们再重建家园,事不宜迟,大家赶快动身吧!”
年轻的官员还要去另外几个村庄,他又动员了一阵子便骑马走了。
官员一走,村口顿时吵嚷成一团,孩子的哭声,女人的喊声,叫骂声。
“族长,我们到底走不走啊!”几个姓急的人大声叫喊起来。
几个老者商量了一下,对各自的族人道:“大家先回去收拾东西吧!我们再商量一下。”
这句话就像捅了马蜂窝一样,聚集在村口的千余哄地一下散开了,每个人都向自己家中慌慌张张跑去。
半个时辰后,五个宗族的族长正式作出了决定,立刻撤到太原,随即各种宗族内部也商量了一下具体撤离方案,主要是归集马车,统计妇孺和老人的人数,以及口粮的具体分配方案。
中午时分,蔓北村最小的宗族莫姓家族的一百余人开始撤离了,二十几辆马车由宗族统一调配,老人和孩子坐上了马车,妇人和男子步行,马车上满载着家家户户的值钱东西,以及被褥衣服等必须品,开始向三百里外的太原城进发了。
马车上了官道,这时官道上已是人潮滚滚,黑压压的人潮延绵数十里,一队队逃难的人群从县城,从四面八方的村庄汇聚而来,大多数人都沉默着,带着对未来的茫然和担忧向西浩浩荡荡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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