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的雪已经积了很厚,雪花纷扬而下沒有半点停的意思,马路上车流滚滚,因为雪天延长了下班高峰,梅施疲惫地汇入车阵,路灯、车灯璀璨一片,晃得她心烦意乱,车行的速度和走路差不多,梅施长长吐了口气,肚子竟然开始饿了,原本毫无胃口却因为经历了这么番情绪的大起落而饥肠辘辘,
好不容易拐出主干道,车明显少了,她加快了些速度,天已经黑透,虽然时间还早,却让人有已是深夜的错觉,
一辆面包车突然从小路拐出來,速度飞快地冲上主路,梅施躲闪不及,面包车简直就沒來得及减速,硬生生拦腰撞上梅施的车,
整个过程很恍惚,梅施只觉得路灯、迎面來的车灯全变成刺眼的光点,在她眼前疯狂地晃动,耳边是或尖锐或沉闷的撞击声,开始并不觉得疼,好像坠入了时间的黑洞,外界的一切都停顿了,气囊弹开狠狠打了她的脸颊,像被人用力掴了耳光,疼痛便从脸极快地蔓延至全身,胸口被硌了一下,呼吸都变得难受,一条腿沒了感觉,只觉得冰冷肿胀,梅施死死攥住身后的毛垫,通常这时候人不该昏过去沒了知觉吗,为什么她好像比平时还清醒,
每一种痛,她都感受深刻,小腹里像有人揪住她的血肉使劲绞拧,一股股的潮热从身下涌出,顺着有知觉的那条腿不停向下淌,温热冷却得非常快,梅施觉得刚流出的血马上就要结成冰,这又冷又潮的折磨加重了她的痛楚,有人來砸车窗想救她出去,她疼得呜呜哭泣,连求救的话都说不出來,
失去……非常缓慢,梅施甚至明晰的感受到每次把孩子推离她的收缩,这过程非常漫长,长得她陷入了绝望,
车窗被救援的人砸破,冷风从四面八方吹进來,她瘫软在支离破碎的汽车里,被各种苦痛拆解吞吃,终于意识陷入昏暗,她竟然感到欣喜若狂,太难受了,昏过去也罢,就这样死去也罢,她已经不想再煎熬于这样的炼狱,
在失去意识的前一刻,她的脑中什么都沒有,谁也沒想,她满意地坠入黑暗,这世界上每个她舍不下的人都让她痛苦,想不起來是上天的慈悲,
好像有人在很远的地方叫她,又好像有人在吵架,梅施想睁开眼看看热闹,却怎么都使不上劲,
“你们还是多喊喊她,让她尽快恢复意识,”这个声音是她听见的距离最近的,非常权威,是医生吗,
然后她就听见妈妈一遍一遍喊她名字,有点儿像手机铃声不停响的感觉,让人着急又烦躁,梅施想应一声,让妈妈别再喊了,等她努力半天睁开眼,房间里反倒一片安静,沒有妈妈,也沒人喊她名字,梅施一下子恍惚了,分不清哪些是幻觉,
转了下眼睛看四周,确定这里是医院,记忆兜头灌了回來,她惊惶万分地想抬手摸摸肚子,却一点儿力气也沒,她只能使劲抬头,想看一看,她的一条腿打了石膏,用吊带固定在架子上,肚子本來也沒显,当然看不出异样,但是她知道……孩子肯定是沒了,
“为什么不跟我说,”阮廷坚的声音非常沉冷,梅施吓了一哆嗦,这才看见他一直坐在床头对面的沙发里,梅施沒想到他会在,愣愣地看着他,和他在一起这么久,第一次看见他这么冷漠,她原本以为他是天生冷脸装酷的人,和现在相比,平常他的表情都可以称为面色和善,
阮廷坚皱起眉,睫毛的阴影让眼瞳看起來更加幽深,梅施的怔忡让他有点儿不确定,毕竟她不是什么细心的人,“你,知道自己怀孕了么,”
听了这话,梅施虚弱地冷笑了一声,声音漂浮无力,语气却不改讥嘲,“在你眼里,我就这么傻,”
阮廷坚抿紧双唇,下巴显出近乎残酷的弧度,他并不愿相信她隐瞒这件事的原因,即使心知肚明,他还是抱着一丝希望,
梅施直盯盯地看着他,他这副神情……是在谴责她,现在她痛苦,委屈,受伤了,他凭什么來怪她,她一下子就被激怒了,她不想去分辨自己的对错,也不想去追究这件事谁的责任更大,她只想大声地告诉他:他沒资格怪她,
“阮廷坚,我还知道很多事,”她近乎刻薄地冷笑,虚弱苍白的脸色反而让冰冷的笑容更加残酷伤人,阮廷坚沉默地直视着她,双眉紧锁,“告诉你吧,我压根就沒想要这个孩子,”梅施咽了下口水,猛然來袭的痛苦激得她口不择言,“即使沒有这次车祸,我也预约好了流产手术,”她发现,这么残忍的话奇异地遏制了自己的心痛,对啊,孩子虽然以她意想不到的方式离开,也算在她计划之内,
阮廷坚放在沙发上的手缓缓紧握成拳,
“得了,阮廷坚,”梅施瞧着他骇人的神色,嗤笑了一声,“你和姓贺的儿子都那么大了,何必假作在乎这个原本就沒想要的孩子,”
阮廷坚露出诧异的神情,但听见她自我开脱的生硬理由忍不住低低冷笑了一声,“我原本就沒想要,”
“当然,”梅施的声音都拔了尖,鲁莽地打断了阮廷坚的话,她现在尤其不能听阮廷坚说重视这个孩子或者对孩子曾经的存在多么惊喜,她受不了,“你如果想和我生孩子,怎么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