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盈弦是在水家大宅的后花园发现伽兰帝的,他一身的泥土,就那么直挺挺地躺在后花园里,不知道他躺了多久,似乎全然沒有意识到天空已然飘起了毛毛细雨,他就像是完全沒有知觉似的,眼皮耷拉着,一点儿反应也沒有,她记得,从小时候起,每次看到伽兰帝,她都觉得是春天來了,百花都开了,心窝窝里有说不出的温暖,他就像是一束光,能穿透一切,无处不在,
她踮着脚尖小心地走过去,撑着一把老式的花格子伞,俯下身,在他的耳边轻轻地叫了声:“兰帝哥哥,”
“啊,小弦,是你啊,”伽兰帝坐起來,冲着她咧嘴一笑,这一笑,叫水盈弦的心里隐隐作痛,因为她感受得到,他的笑很苦、很涩、很艰辛,
眼眶已经不知不觉湿了,她不知道此时此刻究竟要怎样去安慰他,她从沒看见过他这个样子,她甚至不知道为什么,“回屋去吧,瞧,都下雨了,”咽下心中苦涩,她说,
伽兰帝仰着头,雨点飘飘洒洒地落在他微蹙的眉间,早将他的一头青发染得莹白透亮,站起身來,他淡淡地说了句:“你先回去,我就來,”
“下雨了,”水盈弦重复道,心中的苦涩早已泛滥成锥心的哀伤,她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使得她的兰帝哥哥突然变成了这样,但是,无论是什么,她都绝对都不可以原谅,
伽兰帝伸出手,那些越來越急,越來越大的雨点奋不顾身落到他的手上,溅出一朵朵冰冷的水花,“我一会儿就來,”说着,他便慢慢走进了雨中,遥遥地朝着她挥了挥手,嘴角噙着笑,示意她回屋去,
水盈弦撑着伞,立在远处,泪水混合着雨水将她的一张俏脸弄得透湿,
伽兰帝一直把她当成妹妹一样对待,经常会捉弄她,可在她伤心难过的时候也总会想方设法逗她开心,还会送小礼物哄她, 她记得他伸出胖乎乎的小手替她温柔地拭去眼角的泪渍,对她说的第一句话是:“小弦,我沒有妹妹,你这么可爱,做我妹妹吧,”
她记得他在说这话的时候正好是水龙环哥哥失踪后的第二年,休恩叔叔带他來参加她的生日舞会,她低着头,不停地擦着眼泪,不停地说着:“我要环哥哥、我要我的环哥哥……”
“小弦,你放心,我一定会做一个好哥哥,”一双小手握着另一双小手,小小伽兰帝的眼神无比诚恳,无比坚定,
一年又是一年,每年,他都会记得來陪她过生日,逗她笑,哄她开心,他会为她打抱不平,陪着她玩躲猫猫的游戏,悄悄地 把糖果塞进她的帽子里,捉一只小虫來吓唬她,趁她睡觉的时候把她画成小猫咪,两个人钻进大树洞里,点起蜡烛,诉说心事,
可是,当他们都长大了,她却再也改不了口,依旧叫着他兰帝哥哥,只是他们之间的距离却似乎越來越远,远到有那么一个时刻她再也无法看清他的模样,他再也不会与她聊心事,不会告诉她为什么静悄悄地在后花园里躺了一天一夜,毫无知觉,
她不曾告诉他,她再也不想做他的妹妹,不再想了,如今环哥哥也已经回來了,他也不需要再履行当初对她的承诺了,如果可以,她想做他的妻子,想做他一心一意爱着的人,
雨仍旧肆无忌惮地下着,打在花瓣上淅沥作响,水盈弦立在那里,她原來不懂什么是爱,现在她懂了,爱即心痛,悱恻缠绵的心痛,抚上自己扑通跳动着的胸口,泪流如注,
伽兰帝漫无目的地走着,任由雨水将他的全身上下浇了个遍,似乎是想将身上所有的痛楚与思念都浇熄了,想让自己能够清醒一点儿,可是,自从碰见环的那天开始,就注定他再也无法清醒,
为什么,小环他可以这么洒脱,不留下任何只字片语就可以消失得这么彻底,原來他并沒有将自己放进过他的心里吗,哪怕是很小很小,甚至可以忽略不计的一处,只要在他心里,
其实,在父亲布莱克休恩叮嘱他离环远一些,或者在更早以前,在那个阳光明媚,春光无限,注定他这辈子都再也逃不掉的下午,遇见他的那一刻,他就知道了,他并非真正的水龙环少爷,可是,他根本就沒打算去追究他的真实身份,理会他究竟是个怎样的身世背景,因为无论他是男是女,是猫是狗,是人是鬼,只要是他,他便会义无反顾地喜欢上他,喜欢和他在一起,
伽兰帝兀自苦笑着,神情恍惚,茫然无措地往前走着,直到有人叫住了他,
他转过身,看清了叫住他的人,那是一个女人,一个美艳非凡的女人,她穿一条黑色旗袍,旗袍上绣着大朵大朵的香水百合,撑着一把风格别致的大花边伞,娉婷走來,“你好,伽兰帝先生,”她伸出手,玫瑰红的指甲油十分惹眼,
“我好像不认识你,”伽兰帝不经呆了一下,但马上便反应过來,沒有伸手,
她似乎一点儿也不觉得有什么尴尬,反而优雅地收回手,妩媚一笑,“我知道你现在肯定有诸多疑问,不过……”她靠他很近,贴着他的耳际,唇红齿白:“如果我说,我知道你的环在哪里呢,”
伽兰帝浑身一震,微微抬起头來与她对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