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刚打开曹家的门,王芳就从客厅跑了出来。
曹家进门正对着一个宽大的牌匾,牌匾上写着“快乐家庭”四个字。牌匾是纯金打造的,金字金底,只有“家”字是白金的。家字上面镶嵌的点不知道什么时候掉了,远远看去,一片金碧辉煌中的“冢”稍显冰凉。
她看看我,问道:“你看到子夜了吗?”
“他不是没放学。”我换上鞋径直上楼。
看样子,曹爸爸应该是出差了。他不在家,王芳自然也不会关心我身上的泥泞与脸上的伤痕。她自言自语的嘀咕:“真奇怪,他不是不舒服早回来了?怎么放下书包又出去了……”
我没吃晚饭,也没写作业。洗过澡后,就一直躺在床上。屋子里没开灯,雪丝毫没有停的趋势,外面已经苍白一片。
楼下的挂钟敲过两点,已经到子夜了。
楼梯间传来一阵脚步声,隐约还有王芳的问话和低沉的应和声。隔壁传来门锁转动的轻响,是曹子夜。
他居然才回来。
我穿着睡衣站在阳台上,绵雪打湿衣衫,丝丝凉意。
在堂口,我听过各种各样的辱骂。婊子,贱种,**……等等,等等。唯一能让我失控的,就只有“婊子生的”。在我的意识里,我可以被人骂,我可以被人打,我可以被人瞧不起,我也可以被人轻贱。
但是,任何人都不能侮辱我妈妈。
她是站街出来卖的,但是我觉得她的钱挣得干净。最起码不是偷的,不是抢的,不是靠破坏别人家庭得来的。
站街怎么了,站街不也把我养大了么?
我家出事这么久,这还是我第一次哭出来。
对于只是因为礼貌而来接近我的人,那句毫无意义的“节哀顺变”,听起来怎么都像是嘲讽。对于那些带着好奇来关心我的人,我能给的,永远都是一句客气的“谢谢”,而不是感动。
你狼狈的时候去哭,也不过是给别人徒增笑料罢了。
曹家再好,终归不是我自己的家。在这里,我只能有感恩,不能有情绪。在这里,我只是一个房客,等到成年,自然要离开。
放眼望去,就是吴晶晶口中不同一般的城北别墅区。每套都有上百万,可是,却没有堂口十几平的烂房子带给我的归属感强。
我咬着手背,尽量不让自己呜咽出声。刮起一股寒风,吹的我一阵哆嗦。
门外有敲门声,我犹豫了一下,问:“谁?”
“心凉,是我。”
是曹子夜。
“进来吧!”
午夜两点多,让一个男孩子进我的房间似乎不是件太妥当的事情。但是我又有什么资格拒绝呢?整个房子都是他家的,我又有什么资格谈**和尊重。
尤其是一个,拒绝救我的小少爷。
“有事吗?”我在屋外呆的有些久,声音都冻的发僵。曹子夜没说话,他走进屋来,一头撞在阳台的门玻璃上。
曹子夜揉揉额头,开门出来,他并排站在我身边,雾霭弥漫的双眼里沾了雪化成霜。漠然的,就像刚才他转身离开时一样。
我没有心情跟他在这赏雪赏月亮:“你要是想看就自己在这看吧,我要回去睡觉了,你出去的时候记得把房门关上。”
他还是没有说话,如若不是他跟我说过话,我真的会以为他是个哑巴。
我出来的时间太久,腿都已经发麻。阳台上的雪已经下的很厚,我的拖鞋一滑,整个人冲着阳台扑了出去!
“小心!”曹子夜叫到。
他可算是他妈的说话了。
曹子夜在我从阳台掉下去的瞬间将我圈住,我的后背撞在阳台的栏杆上。冲力太大,栏杆上的雪纷纷掉下,发出嗡嗡的声响。他离着我很近,我冻的已经没有知觉的鼻尖碰上他的,温热的感觉有些痒。
他盯着我的脸,眉头皱的更紧:“你受伤了?”
我冷笑着推开他:“大少爷,你有什么好装傻的?刚才在巷子里你不是也看到了!我知道,你看不起我嘛!有我这种妹妹,只会影响你的证书,只会让你丢脸!不过请你放心,我贺新凉活到这么大,唯一的一个优点就是要脸!我很有自知之明,没有四处胡说我们的关系。”
曹子夜唇抿的极紧,站在我对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我明天还要因为刚才打架的事情去应付主任,”我开门进屋:“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要去睡觉了。”
曹子夜也没说什么,回他房里去了。
他走的时候,没有忘记关门。
第二天早起,我跟曹子夜神色无常的下楼吃饭。保姆面无表情的准备早餐,跟每天早上没有区别。
我和曹子夜拿着书包去上学,谁都没有提昨天的事情,也确实没什么好提的。
你的事情永远都是你自己的,你撕心裂肺,你切肤断骨,痛都是你身上的。跟别人,没有关系。没人去关心,你真的想做什么。
这是,堂口教给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