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细细的雪花瓣落下,画扇站在风口上,心是冷的,身却是热的,浑身的热血都涌了上来,她不能呼吸,不能睁眼,只有一双耳朵,把那小暖阁里的笑语嫣然听进了脑子里。
……
“姐姐如此得皇上的宠爱,妹妹才是羡慕得紧呢。”是叶贵妃的吴侬软语,她是杭州人,据说她母亲的姐姐,亦是先帝宫里的人。
是若如甜甜腻腻的声音:“妹妹怎么这样说,妹妹能讨得太后欢心,才是本宫羡慕的。”
“姐姐又不是不知道,太后是因了妹妹的姨娘才对妹妹另眼相看的,反倒是姐姐,竟如此得皇上宠爱,连先皇与太后的情意怕也是比不上……”叶贵妃叹着,“有时候,瞧见皇上眼中对姐姐的情意,真是不禁要怀疑,姐姐与皇上是前世就认得的,今世还做夫妻……”
前世就认得的……
这六个字,如同刀子一般刻在她的心底,耳边是呼呼作响的北风,袅袅的落雪,她浑身发热却僵硬,只有这六个字如同蚊虫般在脑中嗡嗡作响。
那是她的爱情,她的前世,如今,却被若如生生地剥夺了。
麻木地望着远方,有幔帐迎风飘扬,连绵数十步的銮仗仪队,整整齐齐地朝着这边行进。步辇之上,赫然是那个玄黑色的身影,端端地坐了,黑色的袍子迎风猎猎作响,说不出的尊贵威严。
是他……
是那个在月下与她约定终身的他!她多么想不顾一切地跑上去,拦住他,告诉他他的皇后应该是她云画扇,而不是坐在暖阁中的云若如。
可是,浑身的热血始终盖不过北风,她是清醒的理智的,她知道如今她的一张脸,是多么的可怖。没有人会相信她,她反而会因此而丧命。
步辇缓缓在她眼前抬过,她不敢再抬头去看。那一张脸,那样的熟悉却遥远,她怕自己会忍不住,忍不住做出傻事来。
雪地上清晰的印下轿夫的脚印,触目惊心。
她听到轿子落地的沉闷声响,她听到红毯子铺陈开来的声音,她听到他的脚,踩在红毯子上轻微的摩擦声,她听到他搂了若如在怀里,宠溺地关怀着冷暖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发觉有人站了在她面前。那浅紫色的锦袍,绣满大朵大朵的籽棉,繁复的绣工,层层堆缀。雪白的毛绒披风,几要极地,有侍女小心地在身后微微地抬着。
她抬头,是叶贵妃关怀的笑颜:“皇上和娘娘已经走了,你也回去罢。”看到画扇依然木然的表情,嘴角的笑意更浓,“放心,有什么本宫担着,皇后娘娘还不至于驳了本宫这个面子。”嫣然一笑,便上了小轿。
“还不走!”管事的恶狠狠地推了她一把,“尽给我惹麻烦,回去把合宫上下侍女的衣衫都给我洗了,洗完才准吃饭!”
画扇毫无知觉地,麻木地挪动自己的双腿。那腿已然不是她的了,她只是一具行尸走肉,她不敢奢望还能得到什么,她只求能和姑姑平平安安地在这个陌生的皇宫生存下去。
这不难,不难……
只要她避开若如,只要她不再去想那个夜晚,小院中,梨树下,只要她不要去想“梨花落,红泪央,连绵愁思连绵伤,如何望断天涯路,锦字鸿书难寻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