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营马军自西而来,赵营本阵的防卫也都靠西布置。马光春亲率千余精骑杀至坡下,先分数百人撤马攀坡,未及中途,便遭到熊万剑哨中铳手弓手猛烈迎击。无数矢弹交织着打中沙土,响声“噼噼叭叭”犹如在釜中弹爆的豆萁,向上仰攻的回营兵士们心惊胆战,几次冲锋,又几次后退,随后赵营发射几轮赫及他亲养司二百勇士,出战时机恰到好处,将马光春所部数百骑死死堵在了原地。
亲养司人数不多,常年维持在二百人上下规模,然作为赵当世的护卫亲兵,无论装备水平还是训练强度,都足称赵营首位。不过,因为身份的特殊性,不属于战兵编制的亲养司勇士很少投入战场,所以平素展现的机会不多,可只要时机一到,这些从各哨各营千挑万选出来的精锐在上阵厮杀时并不输于赵营中任何一部。
每名亲养司的勇士全身自上而下皆内披锁子甲,外裹白色罩甲,手持狼牙棒、马矛、关刀等等,辅配以腰刀或是短铳,有少些还备有藤牌、弓弩等。另外,与飞捷营类似,亲养司是整个赵营唯一做到人手一到二马的编制,战马面帘、鸡颈、当胸、马身甲、搭后、寄住等防护一应俱全,属于重型马军。
“赵贼马军从哪里来的?”据马光春所知,赵营唯一的马军营现还在百里外的枣阳县南徘徊,亲养司的突然出现令他猝不及防。更难以想象的是,赵营的这些白甲马军个个盔甲精良,惯于战斗,完全不似临时拼凑起来的杂牌,己部马军与之交锋,来来回回,一时半会儿居然难占上风。谨慎的他自然想不到,赵当世会冒着本阵空虚的风险,仅以吴鸣凤部留下的百人环卫,将亲卫都尽数派上战阵。
紫花罩甲的周文赫斩将擎旗,一马当先。马光春冷眼观察,见其率兵往复来回,始终不出己阵,心知这支赵营马军的目的不在杀伤,而定是为了将自己的这数百骑牵制在原地,心中不禁长叹:“赵当世枭雄,名不虚传。步步为营,皆有所图。”以骑制骑,同样是有效手段,当下亲养司的兵力并不足以将马光春部数百骑制服,可赵营有步兵之利,过不多时,必会步骑相合,将回营马军慢慢蚕食殆尽。
果不其然,有着亲养司勇士搅阵,数百回营马军死伤不多却始终难以凑成阵列,造成的直接结果便是马光春无法将部队顺利脱离并重组。吴鸣凤、熊万剑各分出部分兵力向北游移,马光春驱兵冲驰有顷无果,眼见赵营步骑将合,心绪已乱。
覃进孝、吴鸣凤两哨中同时升起明黄旗,缓坡上徐珲遥遥望见,指点给赵当世道:“主公,两边回贼都支持不住,要退了。”
“嗯。”赵当世略略点头。
统兵征战至今,赵当世已能完全做到的处变不惊,从前赵营遭遇的激战恶战也有不少,每一次他都忍不住心潮澎湃。回到今日,马光春部同样算是劲敌,战术也十分多变,但从始至终,无论局势如何跌宕,观战的赵当世的表情都平淡如水。回过神,他仿佛在自己的身上看到了昔日李自成的影子。同样是鏖战,剑州城外,李自成那安稳如山的神态曾令他心驰神往,没成想,有朝一日,他也在不知不觉中做到了这一点。
“佯追一阵,纵其自去。”赵当世轻声一句,转身向中军大帐走去,胜局已定,他没有沉湎于喜悦,心思很快转到了别处。他要考虑的事情实在太多,击败马光春,仅仅是他所有布置中的一环,当初打赢一小仗都会让他兴奋数日难以入眠的悸动早已烟云不再。
“是!”徐珲应声道,转视坡下。值此时,回营马军几乎全为赵营所拖累,失去了机动优势,留守后方的回营千骑既不不敢冲击车阵支援灌三儿,也对是否要前往缓坡策应马光春踯躅不定。马光春壮士断腕,抛下陷在赵营阵内的兵马,率部西撤,从坡下带出的马军约只二百上下。犹在厮杀的灌三儿观此情形,亦不恋战,奋喝数声,脱阵而出,带出周遭二百余骑与之相会。马、灌向西与留守的千骑合兵,总计一千五百人不到。他们驻马向缓坡方向遥望片刻,似乎仍有不甘,然而终究还是选择了偃旗息鼓,投北而去。
蚍蜉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