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此案脉络清晰明了,便是乡绅豪霸褚犀地为与初来乍到的赵营争权夺利而使出的阴损招数。”
林铭球一惊,道:“陈大人缘何这般直截定论?”
陈洪范不答反问:“那么林大人的意思是,褚犀地所言确凿,赵营确系绑票贵胄的凶徒了?”
林铭球摇手道:“非也,我之意,此案实情如何,还需细细盘查。”
陈洪范听罢,反而摇起头来。林铭球不解其意,唤一声:“陈大人?”
对面朱翊铭则言:“林大人,我插一句。这案子,终归只有两个结果,一是褚犀地蓄意诽谤赵营,二是赵营作奸犯科确有其事。是也不是?”
看林铭球点了点头,朱翊铭顺着说道:“那么小王还想问,这二者结果孰轻孰重?”
“孰轻孰重?”林铭球呆了呆,“王爷的意思是?”
陈洪范接过话茬,道:“王爷的意思是,这二结果,分别对我楚北,将有何影响?”
听到这里,林铭球心头一动,一时半会儿居然说不出话来。
陈洪范瞧他模样,语重心长道:“两者相争,必有胜败。褚犀地胜了,无非个土财主发了笔横财,继续过他的安生日子。而赵营,或许就免不得要再度徙迁。反之,赵营胜了,顶天了不过是褚犀地或是褚家的一桩飞来横祸,但赵营却能在枣阳县过上安生日子。”说到这里,放下手中茶杯,长身而立,“林大人巡按湖广也有段时日了,自知湖广尤其是楚北之地之复杂形势。而下,楚北有西营,张献忠之人若何,大人也曾见过,不必陈某多说。河南、承天府等地巨寇,亦自北南对我楚北虎视蠢蠢。仅凭我襄阳府守军,如何能钳制多方贼氛,因而要维持楚北之稳定,赵营便如定海神针,动之不可。我劝大人作正确之举,非在于此案本身的小事小非,而在于此案处理的后果对于整个楚北形势影响的大是大非。”
林铭球听了这话,若有所思,垂首不语。
陈洪范进一步道:“我与熊总理皆以为投诚诸寇中,唯有赵营忠心赤胆,可为倚靠。林大人巡视楚中,可曾见过赵参将?”
林铭球面不改色道:“未曾。”但心中想到的却是赵营的傅寻瑜在自己巡视西营时暗中馈赠礼物的场面,“不过也从各处听闻过赵营的果勇忠贞。”
朱翊铭亦道:“赵参将小王见过,是为国为民,一心保我襄阳安稳的真栋梁。”
陈洪范又道:“况且此案梳理至此,褚犀地恶人先告状之举明确已极,实无必要再画蛇添足、再去徒费精力调查什么原委。赵参将为人忠厚,只求一个公平正义,想来朝廷给他一个公道,他亦不会对褚犀地苦苦相逼。”
话说到这份上,林铭球再迟钝,也听清了陈洪范的弦外之音。书房内气氛再一次凝固,雨声在这一刻似乎显得格外的响。须臾,默然的林铭球先看一眼陈洪范,又看一眼朱翊铭,本不动
声色的脸忽然泛起了笑容。
“子曰:过犹不及。用在下官身上,真恰如其分。案情如何,下官算是有了些眉目。二位尽管宽心便是。”林铭球微笑着端起茶杯,面对陈洪范与朱翊铭二人。
陈、朱相视而笑,却没有发觉他的指尖在微微颤抖。
雨水落了三日也未曾停歇,六月底的一个午后,大雨中的天空灰灰闷闷似乎没有半点生气。自承天府归营的侯大贵与李延朗身披蓑衣,踏着泥泞,走在枣阳县南面后乡的田垄上。天湿地滑,侯大贵性子急,几次踩重了,踩塌了夯土,陷入田地中。
在又一次将自己的脚从泥地中拔出后,侯大贵吐口唾沫,骂骂咧咧起来。
李延朗则笑道:“若不似此间农户们深耕细种,何来十足收获。倘将我等陕北之地那些漫种粗耕之举照搬过来,想就给我营再多田地,也养不起数千精锐。”
侯大贵呼气不答,二人冒雨转过几亩地,来得个小土坡旁的简陋窝棚,里头坐着个干瘪老叟正愁眉不展。
二人口渴得紧,恰好随身葫芦里又干涸殆尽,亏得那老叟有少许米酒,二人就给了些铜钱,就算买了饮用。
李延朗看这老叟很有些忧郁,便问道:“老头,瞅你眼角湿红,都一把年纪的人,却是哭了?”
那老叟回道:“今日县里差役要来索取丁银。我家中本有四子,可这几年来,两个死在了兵祸中,两个为贼寇所掳不知所终。可县里一说死无对证,二说不知所终不算减丁,总之两年来,小人虽是时时刻刻一人在家中,却每每要供上五人的丁银。去年典卖了房产田地,总算将拖欠的丁银、丁粮凑齐,可今年除了这草棚和一些米酒,再别无他物了。”边说边抹起了泪。
李延朗有些不忍,转头看向侯大贵却是满不在乎。李延朗道:“丁银本按三等九则征收,可各处州县各自巧立名目,盘剥酷烈。这一项政策本是善举,可到了如今,却也成了吃人的猛兽。”
侯大贵看看那老叟道:“若他年轻个二十岁,老子还将他收了给条生路。现在一副老骨头,早些入土为安也不失个解脱的法儿。”
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