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我万念俱灰绝望之际,我看到了一幅画。
那副画,就贴在废墟之中的一面残墙上。
我认出了那面残墙,残墙上的黑板,正是我们两个初次见面聊天时使用的。
我认出了那副画,那幅画上的人,在断壁残垣中,显得那么醒目。
是她!
她一直在等我。
就在这个时候,从那年残墙里,钻出来一个小男孩儿,手里面拿着一副尚未画好的画,非常警惕地看着我。
接着,又出现了一个又一个的小孩儿,他们的手中,同样拿着一幅画。
最后,她出来了。
她看到了我。
我们两个,四目相对。
唯有泪千行。
我们两个终于,走到了一起。
我们结婚了。
我并没有学习手语,我们两个依旧用笔交流,用树枝交谈。
虽然没有声音,没有欢笑,可是我觉得,这无声的交流,却是心灵的沟通,是无声的幸福。
日子虽然过得苦了点儿,但我们却很满足。
我们没有自己的孩子,却收养了十几个孤儿,她教他们画画,我教他们识字。
孩子们慢慢长大,也都纷纷离我们而去。
本以为我们经历了那么多苦难,我们可以白头到老,携手共此一生,可是命运捉弄人,毫无任何征兆,她的耳疾复发了。
原来她天生并不是聋哑人,只是天生的失声,在她三岁那年,一次急性耳疾,夺走了她的听力,让她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没想到,年老了,耳疾又要纠缠着她。
每次耳疾发作,她的耳朵里就疼痛难忍,苦不堪言。
可是那个穷苦的年代,别说是看病就医了,就连一日三餐都是问题。
到后来,耳疾越演越烈,一直疼痛到脑子里,整个脑袋,都开始疼痛不已,每次她都是抱着头,浑身发抖,汗水打湿了她所有的衣服,牙齿咬得吱吱作响。
看到她那样的痛苦,可是我没有办法。
我无能,我什么都做不了。
我多想代替她去承受那般的疼痛。
我内疚,我无能,我没本事,我帮不了她。
我只能紧紧抱着她,一刻不离开她。
直到有一天,她耳疾发作,她忍无可忍,咬破自己的手指,用血在我的手心上写了三个字,杀了我,我顿时吓坏了。
明知道她听不到,可我还是对着她大吼大叫,我不允许她这样,我不允许她这么放弃自己,我不要她死,我舍不得她,我离不开她,我需要她。
然后,很长的一段时间,她都没有再提起过这件事,可是我却发现,她的耳疾发作的次数越来越频繁,她比以前更加痛苦了,甚至她开始咬舌头,每次都是咬得满嘴的血。
我才渐渐明白,是我太自私了。
因为我舍不得离开她,因为我的自私,只考虑自己的感受,才让她承受如此的痛苦,可是我却什么都没有替她分担。
直到有一天,她重新拿起画笔,拿出画纸,照着镜子,强忍着疼痛,画自己的肖像画。
画了一幅又一幅,年轻时候的,年老时候的。
可是画着画着,她就哭了。
她说她舍不得我,她怕有一天她坚持不住了,突然离开这个世界,就剩下我一个人,该怎么生活。
她要为我画好多好多的自画像,等她离开了,就让这些画像,一直陪伴我。
最后她还让我坐在阳光底下,要给我画像。
她对我说,在一起这么多年了,到现在还没有给我画过一幅肖像画,她觉得挺亏欠我的,这幅画,就当是弥补我。
可是画完了我的肖像画,她却格外珍惜地收起来,说是等她离开了,就把这副画,烧给她,让她带到阴间去,就算是下辈子投胎转世,她也要随时带在身上。
我再也忍不住,抱着她痛哭起来。
她备受伤痛的折磨,心里面却一直想着我,即便是去世了,还担心我一个人孤苦伶仃该怎么生活。
我想通了。
最后我告诉她,我知道我该怎么做了。
她明白了我的意思,顿时泪如泉涌。
她说她这辈子,最大的幸福就是遇到了我,她没有遗憾,她会快乐幸福地离开。
终于,在她有一次耳疾发作的时候,我将她紧紧抱在怀里,喊着她的名字,含着泪,亲手杀了她。
她没有骗我,她躺在我怀里,笑着离开了这个世界。
可是我没有想到,我的所作所为,为我带来了巨大的痛苦。
一夜之间,我成了众矢之的的杀人犯。
没人认理解我的行为,没有人认同我的做法。
他们看不到我们之间的恩爱,他们看不到我妻子疼痛的样子,他们看不到我们绝望的时刻,他们只看到我杀死了我的妻子。
我受尽千夫所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