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柯用他那只长满鳞片的手,紧紧攥住幺女凌音纤细的脖颈。
用力,再用力。
不理会逊乙的警告,元柯的五根手指不曾松懈半分。幺女凌音在哀嚎,激起更多的水泡翻涌上来,每个水泡破开的一瞬间,都伴随着一声尖细的幺女嚎叫。
“元柯,你快放了凌音!”崔侑终于摆脱了树根的攻击,来到湖边,正巧看到这一幕。于是边喊,边向他们跑过来。
凌音的尖叫不止,虽然仰着脸,目光却一直与元柯对视着。那双没有眼睑的鱼眼中,露出的是阴谋得逞的窃喜。失去理智的元柯只觉得左臂一阵阵的疼痛,像是有什么尖锐的东西刺了进去,正在挖着他的肉、刮着他的骨头。
“放了她!”崔侑已经走到他们身侧,此时从腰间拔出一柄黄铜短刀,锋利的刃比在自己的手腕处,“再不放人,我就要割下去了,到时候谁也别想活着离开这里!”
元柯手臂发麻,五指成爪状,指节僵硬早已不能收放自如。疼痛让他清醒,幺女手掌没入的地方,正是他封印宝珠的位置。
她不信他,不相信宝珠只能借由慕横舟才能取出。所以,她想用一招一劳永逸的办法,把珠子从自己的身体里,活生生的挖出来。
可是,除了血肉,还能有什么呢——什么也没有。
凌音到底还是忌惮着常人鲜血污染阵法会出现的后果,因而动用了术法,虽然手掌没入元柯的手臂,却是一滴血都没有流出来。
果然,杀人不见血的办法,不止有元柯知道。
崔侑傻了眼,刀刃触到手腕的皮肤,迟迟不肯向下用力。
逊乙赶到,瞥了一眼崔侑,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竟从其身边绕过。
“凌音,你做的过头了。”逊乙虽然一路狂奔而来,却不见丝毫的气喘,平静的按住凌音的手,一点点将其从元柯的胳膊里拔出来。
没有伤口,没有流血,可是疼痛却是实实在在的撩拨着元柯的每一根神经。
再也忍不住,元柯松了攥住凌音脖子的手,捂着自己‘受伤’的胳膊,不住的惨叫。
齐膝深的湖水恢复了平静,不再有水泡冒出来,取而代之的是呼呼风声,扫过水面却不起一丝涟漪,仿佛这水早已结成了冰,任谁也无法撼动。
逊乙从水面落下,扶住元柯,任他用叫喊发泄加诸在身上的疼痛。
“为什么?”凌音不敢相信的望着自己空空的手掌,头摇的像拨浪鼓一般。是失望,是无助。
“因为没有人骗你,而你从来就不曾诚实对待任何人,包括你的族人。”逊乙死盯着她,“你早晚会被抛弃——被族人抛弃,甚至被你自己抛弃。”
“这世上没有人会对幺女说实话,常人都是骗子,妖魅也是骗子,就连妖兽也会骗人。为什么,为什么和我想的不一样?”幺女凌音的珍珠眼泪,噼里啪啦的落在水里,没有一刻停息。“就连姑姑也骗我!她说我们可以回到琉璃海的!她说族长可以原谅我们的!结果呢!我们被驱逐到海岸上,要守在小渔村受刑。每个人都是骗子!为什么这次不是!”
剧烈的疼痛并不致命,真正受罪的是疼痛的延时,一波过来忍住后,紧接着又有一波,像是潮水般汹涌往来,似是没有停歇的时候。
元柯死命的咬住嘴唇,用意志抵挡着不断袭来的疼痛。满脸冷汗,弯腰靠在逊乙怀中,他虚弱的看着发疯的凌音,说着那些他不懂的往事和质疑。
“蠢女人。”逊乙对她的评价很合元柯的心意。“你站在那里干什么?真的要割腕吗?你觉得自己的那点血,除了自己还能杀谁?”逊乙的语气太过不屑,竟让崔侑开始迟疑。
可是,元柯知道,逊乙其实更加的紧张,因为扶住自己的手指开始紧缩,甚至抠进了他的手臂肌肉。
这一次,元柯不敢喊出声,生怕惊动了崔侑。
风呼呼的刮着,无法扰乱水纹,却将众人的头发撩起又扔下。春日的阳光并不明媚,照在身上没有一丝丝的温度。唯有漫过膝盖的湖水,冰凉中渗透着死亡的气息。
逊乙和崔侑还在对峙。幺女凌音已经陷入癫狂,巨大的尾巴拍打着水面,发出巨大的声响,但也无法掩盖她自己的叫喊。
“幺女一族背弃了她。”逊乙小声说。
“你怎么知道?”元柯此时十分的虚弱,发出的声音几近耳语。
“刚才你抓住凌音的时候,她的叫喊声其实是在呼唤同族。水中涌出的泡泡,就是族人的声援。本来,幺女们应该借由湖水侵入此地,却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没了动静。现在的凌音,应该是孤家寡人了。”逊乙的解释十分清楚,元柯也听的明白。
只是,最危急的关头,外面出了什么事情呢?“谁在帮我们?”元柯问。
逊乙奇怪的低头看了一眼元柯:“我们?明明是你自己有危险,关我什么事?”
这个时候还要撇开关系,妖兽的思维果然奇怪。元柯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不想再说什么。
“你,你们……”